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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頂也有些疑慮,順口道:“三小姐說的是,奴婢也納悶呢。”
外面的小丫鬟奉茶上來,捧與齊意欣。
蒙頂將一張黃花梨的四足夔紋矮几搬過來,放到齊意欣坐著的長榻邊上,又擺上兩碟點心。當小食,讓齊意欣先墊一墊。
齊意欣吃了兩口茶,見外面的天色越發昏暗,心裡的不安也更加濃郁。
暖閣裡面一片沉沉的暮靄紫,罩在牆邊豎立的多寶格上。裡面放著的前朝古物靜謐如山,鴉雀不聞。
齊意欣吃完茶,放下茶碗。
蒙頂將茶碗和吃剩下的點心碟子放到托盤上,一起捧著。收拾出去。
剛出了大門口,蒙頂卻看見眉尖急匆匆地從院門外面走進來,便站住腳,笑著問道:“你怎麼來了?敢是齊家著急,要接三小姐回去?”
齊意欣今天來公主府做客,只帶了蒙頂。眉尖和碧螺都在齊家,並沒有跟過來。
說話間,眉尖已經走上台階,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跟蒙頂點點頭。問道:“三小姐可在裡面?”
蒙頂嗯了一聲。她和眉尖姐妹多年,彼此都很熟悉。此時見眉尖臉上雖然在笑。那笑卻浮在面上,並沒有直達眼底,像是心事重重。
“在呢。午睡剛醒,可是有事?”蒙頂招招手,叫過來一個在旁邊伺候的小丫鬟,讓她幫著把托盤上的茶碗和點心碟子送到旁邊的茶水間去,自己帶著眉尖轉身進了屋子。去暖閣見齊意欣。
齊意欣已經從長榻上起身,雙手抱胸,站在長榻前面。看著對面的窗戶出神。
“三小姐,眉尖來了。”蒙頂一邊說,一邊撂開帘子,和眉尖一起進去。
眉尖和蒙頂一起向齊意欣屈膝行禮。
齊意欣回頭打量她們一眼,冷靜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眉尖匆匆忙忙從齊家趕過來,肯定是有事。
眉尖苦笑著,將一個淡青色閃金絲綢面的拜貼拿出來,雙手捧著奉與齊意欣,道:“江北成大都督嫡長女成大小姐的拜貼,剛剛送到齊家。”
齊意欣皺了皺眉頭,從眉尖手裡接過拜貼,一股清雅的蘭香若有若無地鑽入鼻尖。——跟她前世用過的一種叫“午夜飛行”的名貴香水味道很相似。
打開拜貼,齊意欣匆匆掃一眼拜貼上一手端雅嫵媚的簪花,越來越不解,“成大小姐明日就要來拜訪我?——她來見我做什麼?我又不識得她。”低頭沉吟不已。
蒙頂擔心地問道:“三小姐,齊家可跟成家有沒有生意上的來往?”
齊意欣搖搖頭,道:“據我所知,沒有。我們齊家一直做的是正經生意,沒有官商合營過。”
“那成大小姐為什麼要專程來拜訪三小姐呢?還送來許多禮物,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二太太,還有四小姐、五少爺,以及二太太的一對雙胞胎六少爺和七少爺,都有份的。”眉尖惴惴不安地道。
齊意欣心裡一動,問道:“大太太有沒有禮物?”齊趙氏被送到家廟出家,外人知道的不多。
眉尖跟著搖頭,道:“沒有。沒有大太太的份兒。”
齊意欣笑了笑,道:“這個成大小姐,把我家的情況倒是摸得挺清楚的。”
三個人在暖閣里琢磨半天,也不知道這個成大小姐是什麼用意。
眼看外面就要天黑了,齊意欣便對眉尖吩咐道:“你先回去,幫我帶封信去報館。讓他們幫我查查成大小姐的底。成家所有的情況,我都要知道,能查多少,是多少。”
齊意欣不喜歡打無準備的仗。不管成大小姐是好心還是惡意,她都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更何況,以成家的家世,若是真的要對付他們齊家,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就算她以後嫁給顧遠東,也不能讓顧遠東為了齊家,就跟和成家火拼起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她還是知道。
況且現在她還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成大小姐到底是衝著齊家去的,還是衝著她齊意欣去的。
不過只是一瞬間,齊意欣已經將京城裡面的沈大總統都考慮進去,並不敢掉以輕心。
眉尖應了,在旁邊候著,等齊意欣寫完信,就拿著離開公主府,去東街上的報館送信去了。
齊意欣又吩咐蒙頂:“讓外院派個人去顧宅看看,伯母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們也好擺晚飯。”
兩個人正商量要不要親自去顧家接顧范氏回來,一個婆子匆匆忙忙奔進來,回道:“三小姐,夫人派車過來接三小姐去顧家。說是有急事!”
齊意欣和蒙頂對視一眼,沉聲道:“趕緊給我換衣裳,把我衣包裡面的手槍也取過來。”
不知道顧家發生了什麼事,顧范氏居然要接她過去。
來到公主府外,齊意欣看見是顧平站在顧家的軍車邊上。鬆了一口氣,問道:“伯母怎麼啦?”
顧平沒有回答,只是點頭道:“上車再說。”
齊意欣便帶著蒙頂上了車。
顧家的軍車帶著齊意欣一路往顧宅那邊疾馳過去。
顧平就在車裡將今天下午顧家的情形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夫人吩咐,說三小姐不是外人,要學著處理這些大事。以後顧家的擔子,都在三小姐身上。現在二少不在,三小姐就要代理二少的位置……”
齊意欣聽了,心裡又是感動。又是著急,還有一絲擔心自己沒有能力支撐大局的隱憂。
蒙頂握住齊意欣的手。鼓勵道:“三小姐,您別畏手畏腳。您是我們二少名正言順的未婚妻,這件大事,正是三小姐立威的好時候。”
齊意欣卻是苦笑。蒙頂沒有明白顧范氏的用意。
現在這個時候,顧遠東不在東陽城,甚至不在江東。上官輝和葉碧縷的大婚,在十天之後。顧遠東最遲。應該十天內會回來。
如果顧為康在這十天內有個三長兩短,消息傳出,江東大都督去世。外有沈大總統對江東不滿,正想法子要削江東大都督之權,內有李家虎視耽耽,一直圖謀不軌,想取顧家而代之,只是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特別是現在李家被打壓的幾無喘息之力,在輿論上很不利,就更要防他們狗急跳牆,破釜沉舟,跟顧家血拼一把。
齊意欣知道,一個軍隊的戰鬥力再強,若是沒有主帥,就是一盤散沙,很容易便會被人擊潰。
顧范氏在現在這個時機叫她過去,除了磨練她,也是要考驗她。畢竟江東大都督夫人這個職位,不是只會風花雪月的小白花就能勝任的。顧范氏雖然疼她,但是顧范氏自己就是前朝嫡公主,一切以政治利益為重的考較,已經深入她的骨髓。
對於身居高位的人來說,就連自己的個人喜好,都是跟他們的位置息息相關的。
豪門聯姻,講究門當戶對,並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身在那個位置,才有機會接觸到很多實際的生存技能。而這些由閱歷和經驗帶來的能力,對於高門大戶來說,經常是決定一個家族生死存亡的關鍵。
齊家相對於顧家來說,是不折不扣的高嫁。
若是她表現不力,她和顧遠東的未來,就要前途坎坷了。
想通了這一點,齊意欣卻一點都不怪顧范氏。因為她知道,婚姻之事,從來就不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而是兩個家族,乃至兩個人的身份地位以及未來前程相匹配的一件事。
若是經過這件事,她發現自己不能勝任江東大都督夫人這個職位,根本就不用顧范氏做惡人,她會主動要求跟顧遠東解除婚約。
齊大非偶,是一句多少血淚總結下來的至理名言。
若她不能勝任這個角色,而是硬要嫁進去,那麼在以後的日子裡,她和顧遠東如今的柔情蜜意,都會被生活一點一滴侵蝕,兩個人都會變得面目全非。
與其到那個時候,兩人現在的柔情蜜意,變成婚姻裡面的不堪承受之重,還不若現在就長痛不如短痛,解除不匹配的婚約算了,讓現在的深情永遠定格在回憶里更好。——她有這個自知之明。
所以,這一次的機會,是顧范氏想給她的考驗,也是齊意欣想給自己的考驗。
她若是想和顧遠東白頭偕老,就不能一直做那個躲在後方,只讓顧遠東疼惜愛護的妹子。她要做跟他並肩攜手,一起對付未來的艱難險阻的知心愛人。
齊意欣一路沉默,腦子裡將顧為康過世可能會出現的種種後果都羅列出來,卻發現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做法。可以暫時力挽狂瀾。
此時顧宅後院,顧為康的小院裡,被阿喵生拉活拽請過來的宋大夫,正一臉嚴肅地給顧為康診治。
護士先前拿過來給顧為康吃的藥丸還是起了作用,吊住了顧為康的一口氣。
宋大夫取出針灸,往顧為康頭上、脖子上和心臟周圍的各個穴道都扎了上去,將顧為康扎得如同刺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