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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姨娘斬釘截鐵地道:“真的不用了。夫人的關心。婢妾心領了。”
楚華謹也跟著笑道:“不用著忙了。她一向如此,就是胖點兒,沒有病的。”
說得桂姨娘滿臉通紅,又不好辯的,低了頭不言語。
曾亭倒也罷了。命蘭姨娘和桂姨娘兩人起身,站到一旁,繼續往下看去。
齊姨娘當年做姑娘的時候,跟曾亭還有些交情,對她的為人頗有些了解。今日穿得不過不失。一身八答暈春錦琵琶襟短襦,下面繫著煙色底湖綢蝴蝶戲春馬面裙。頭上綰著圓髻,斜插了一支白玉簪。頸上帶著一掛珠鏈,下面懸著一塊雞卵大的雲紋瑪瑙石。赤金為托,素銀為絲,交錯盤桓。裙邊露出掛著純銀噤步的五彩如意絛。臉上掃了一層香粉,氣色不錯。不過當年在西北生兒子的時候,傷了元氣,膚色總是有些發黃,顯得老了許多。
曾亭看著齊姨娘微微一笑,接過她奉的茶。對齊姨娘指名道姓:“齊萱,當日我們就姐妹相稱,原來是應到今日!”
那時候,齊萱比曾亭生得好,結的親事也比她好,在一眾姐妹裡面,是最出挑的一個。誰知世事難料。當年最出挑的姑娘,如今卻是做了人家的妾室。
看見齊萱現在的樣子,曾亭著實快意。
齊姨娘早知曾亭的性子,聞言也不生氣,笑著道:“妾身那時候就知道夫人是個有福氣的人。確實是應到今日。”
楚華謹在旁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齊姨娘跟著他這麼多年,也是有幾分情分的。
曾亭本來還想刺齊姨娘幾句,聽見楚華謹的咳嗽,便改了主意,揭開茶蓋一飲而盡,對齊姨娘道:“齊萱,你跟她們不同,這茶,我可是全喝了。”
齊姨娘忙笑著道:“是夫人厚愛了。妾身擔當不起。”
曾亭也笑著將一個紅包放在齊姨娘的托盤上,道:“當得起。當然當得起,你若當不起,還有誰當得起呢?!”
齊姨娘臉色未變,起身站到了桂姨娘身邊,低眉垂目,不發一言。
曾亭便又向方姨娘看過去。
方姨娘到底是年歲小一些,本來就生得最好。今日穿了一身品紅色蝶戲水仙緙絲對襟長褂子,下面繫著軟銀輕羅百合裙。纖腰不盈一握,粉面猶似含春,確實是五個姨娘裡面保養得最好的一個。頭上的首飾雖然不多,可是看得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手裡搭著一方天水碧的帕子,看得曾亭的眼眉微微跳動了幾下。
方姨娘見了,笑著將帕子放在托盤上,同茶碗一起,奉給曾亭,道:“夫人,這是妾身的一點心意。”
曾亭對別的東西也還罷了,就是酷愛天水碧,很多人都盡知她的這點喜好。可是這麼些年過去,她也只有祖母當年傳下的天水碧鑲藍寶抹額,比方姨娘手裡的天水碧帕子小多了,便十分眼熱。
此時眼見方姨娘知情識趣,曾亭也沒有為難她,慡快地接了茶和天水碧的帕子,輕輕喝了一口,便拿了兩個紅包放在方姨娘的托盤裡,笑著道:“今兒偏了方姨娘的好東西,就給你吃個雙份吧。——好事成雙,也得個好彩頭。”
方姨娘含笑謝過曾亭,起身站到了齊姨娘身邊。
齊姨娘對著方姨娘笑了笑。沒想到方姨娘這樣捨得,如此好的一方天水碧帕子,就這樣送了出去。齊姨娘在心底里一曬:這位曾夫人,可是個臉酸心硬,翻臉不認人的貨。方姨娘下了這樣大本錢,到時候別雞飛蛋打一場空才是……
方姨娘知道齊姨娘的意思,笑著搖搖頭,對著齊姨娘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最後一房妾室,寧遠侯楚華謹的前任填房夫人裴舒芬,如今的芬姨娘。
齊姨娘會意,收了心思,笑盈盈地在一旁看熱鬧。
曾亭看裴舒芬的眼光果然不一樣。
這位前任寧遠侯夫人,可是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裡鼎鼎有名。先是以庶女之身嫁給姐夫寧遠侯楚華謹做填房,而且是在嫡姐屍骨未寒的百日內成親,她自己當時都尚未及笈。可是聖上遲遲不給她寧遠侯夫人的誥命,讓她還被鎮國公夫人的娘家告到公堂之上,被當眾掌嘴。後來終於得了誥命,生了兒子,並且將嫡姐生的兩個孩子逐出了寧遠侯府,可是她自己也沒有討到好去,被娘家除族,又被聖上褫奪了寧遠侯夫人的誥命。最後被寧遠侯楚華謹貶為妾室,成為了“芬姨娘”。
這樁樁件件,曾亭在出嫁前,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內宅如戰場,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裴舒芬心裡也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雙手高舉著茶盤,給坐在上首的曾亭送了過去。
曾亭打量著裴舒芬身上的秋香色錦緞掐花對襟琵琶扣褙子和櫻糙色緙絲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又瞧了瞧她頭上插的銀累絲嵌藍寶鏤空白玉牡丹紋掩鬢,含笑問道:“你可是前任寧遠侯夫人,現在的五姨娘裴舒芬?”
此話一出,連寧遠侯楚華謹臉上都掛不住,大聲咳嗽了一聲。
曾亭像是沒有聽見,繼續目光炯炯地看著裴舒芬。
裴舒芬淚眼盈盈地抬起頭,將怯生生地目光落在楚華謹身上。
曾亭看見裴舒芬的這幅樣子,心裡倒是氣上來了,點頭道:“沒有否認,那就是了。——仔細想一想,芬姨娘你也不容易。曾經我這個位置,是你坐在這裡的。如今卻要跪在下方給人奉茶。你心裡不服氣,也是情理之中,我並不怪你。”
裴舒芬忙收回目光,著急地道:“妾身不敢!”
曾亭輕笑著搖搖頭:“敢不敢,只有你自己心裡知道。再說,若是一般女子有芬姨娘這樣坎坷起伏的遭遇,早就一頭撞死了,哪有臉面偷活至今?芬姨娘能忍辱負重,臥薪嘗膽,這份膽量也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上的。”
裴舒芬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高舉著托盤的手都顫抖起來。茶盤上的茶碗蓋同茶碗的撞擊之聲清晰可聞。
楚華謹又重重咳嗽一聲,道:“接了茶吧。說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裴舒芬心裡好受了一些,望著楚華謹的方向露出一個楚楚可憐的微笑。
曾亭看在眼裡,氣不打一處來。又聽楚華謹出言維護裴舒芬,比對方姨娘還要上心的樣子,曾亭心裡浸得一缸醋,便打翻了,酸溜溜地道:“到底是做過夫妻的,情分就是不一樣。唉……”裝作是不小心,伸手接茶的時候,將裴舒芬端著的茶盤打翻,一碗茶都潑在了裴舒芬頭上和身上。
“喲,可是不巧。今兒喝不了你的茶了。我今兒的過門禮紅包都用完了,過幾天再說吧。”曾亭兩手一攤,身邊的丫鬟趕緊拿了帕子過來給曾亭擦手。
剛才曾亭給了方姨娘雙份子的紅包。
裴舒芬看了看楚華謹。
楚華謹不虞地對曾亭道:“這就算是喝了茶了。不用以後了。”當面駁了曾亭。
曾亭大怒,可是想到自己只是新婚,暫且將這口氣忍了下來,硬生生地點了點頭,便不再理會做張做致的裴舒芬,轉頭去看楚華謹的庶子、庶女,還有裴舒芬所出的世子,過來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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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悍婦馴夫上
新婚第一天,曾亭就在自己的夫君楚華謹面前得了個沒臉,心裡很是不高興臉上忍了又忍,才沒有在楚華謹面前露出來。
楚華謹的幾個庶子、庶女過來行禮。
曾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大大小小一溜六個孩子,其中居然有五個兒子,心裡暫時將對楚華謹的怨氣放下,專心問起這些孩子來。
她自己不能生育,對別人的孩子就總是看不順眼。
幾個庶子和庶女倒也罷了,礙不著她什麼。可是裴舒芬生得世子,就立時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如今她才是寧遠侯夫人,要封世子,也得封她看中的庶子。裴舒芬算個什麼東西?!她的兒子也配做世子?!
眼珠一轉,曾亭已經有了計較,笑著讓辱娘將世子抱到前頭來。
辱娘依言上前,將一歲多的世子送到曾亭手裡。
曾亭抱著世子瞧了瞧,對楚華謹掩袖笑道:“侯爺,這個孩子可生得一點都不像侯爺,更像芬姨娘一些。”
楚華謹臉色立時變得發青,卻發作不得。只是狐疑地看了看孩子,又瞧了裴舒芬一眼。
曾亭本是故意說了咯應楚華謹的,此時見奏了效,心裡十分快意,抱著孩子出了回神,便對楚華謹道:“侯爺,世子生得太瘦了,恐養不大。妾身斗膽,想向侯爺求個恩典,將這孩子養在我身邊。我是嫡母,這孩子是世子,論理也當如此。——芬姨娘,只管收拾得漂漂亮亮,再給侯爺生個大胖小子就是了。”掩袖嬌笑,自覺說得十分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