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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琴跟了簡飛振兩年,也是熟慣了的,很快就春水迢迢,已是被他將花兒輕折,須臾間便露滴牡丹開了。
一時事畢,一旁的水還有餘溫,慧琴過去,就著殘水又洗了一回。
簡飛振懶洋洋地靠在床上,看著慧琴給他擦洗乾淨,漫不經心地道:“再讓人燒一壺水過來吧。那水洗了幾次,也不乾淨了。”
慧琴笑著道:“二少爺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冷天裡柴啊、炭啊,都是貴重物事。也就是我們國公府,才每天都有熱水用。一般的人家裡,除了做飯,冬日裡都捨不得燒熱水呢。——連主子都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更別說奴婢下人了。”
簡飛振從來沒有聽見過這種說法,奇道:“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那豈不是都摳餿了?”又拿右手食指指著慧琴,搖頭笑道:“慧琴你完了,敢騙你家少爺——當你家少爺沒有過過苦日子?我告訴你,我們當年在祖籍鄉下的時候,雖然日子窮,冬日裡也是每天都有熱水洗澡的。”
簡老夫人愛潔,不僅每日要用熱水洗澡,還要用牛**洗面養顏,就算冬日裡也從無例外。
簡家祖籍在東南萬州,冬日裡雖比京城好些,但也是清寒刺骨,寒風料峭。簡飛振還記得那年冬天,十二歲的大哥從山上砍柴歸來,自己拿著從廚房鍋里摸出來的白煮蛋,偷偷給大哥送過去,還有大哥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
簡飛振嘴角噙著微笑,一邊回想當年一家人在鄉下的往事,一邊揀了無關緊要的地方,跟慧琴嘮起嗑來。為了不破壞大哥現在位高權重的形象,簡飛振有意隱瞞了大哥當年的情形。
慧琴聽了簡飛振的話,回身笑道:“二少爺慣會說笑。想你們國公府,就算那會子回了老家,一定也是有家底的,不然怎麼冬日裡每天都用得起熱水?更別說用牛**洗面。我以前的東家,還是侯爵府呢,冬日裡都只能五日燒一次熱水。牛**都是老太太每隔幾天才喝一次,養身的。——哪有多餘的拿來洗面呢?不是豪富人家,冬日裡斷是用不了的。”
簡飛振從榻上端坐起來,臉上神色漸漸沉了下去,“你說,冬日裡燒火的柴、炭,還有牛**,很貴重?”
慧琴重重地點了兩下頭,道:“二少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外面的行市上打聽一下價錢便曉得了。奴婢不敢欺瞞主子。”
簡飛振閉了嘴,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臥房睡下,沒有再歪纏著慧琴。
慧琴鬆了一口氣,見二少爺沒有讓人值夜,趕緊喝了避子湯,偷摸回了自己屋裡歇息。
和慧琴住一屋的慧瑤也是二少爺簡飛振的通房丫鬟,卻很少侍寢。大部分時候,都得等慧琴小日子來了,二少爺又恰好想要了,才叫慧瑤過去。
看見慧琴今日沒有在二少爺房裡過夜,慧瑤冷笑道:“喲,還記得回來啊?我還以為你都抬了姨娘,攀了高枝呢”
慧琴守了一天,剛才又勞累了一番,懶得理她,自顧自躺下歇息。
慧瑤見慧琴不理她,覺得她是看不起自己,不屑跟自己說話,更增三分氣惱,在一旁不斷地指桑罵槐。
慧琴忍著氣聽了半天,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終於惱了,翻身起來斥道:“你半夜不睡覺,嚼什麼蛆?”
“想睡覺,回二少爺屋裡睡去,在這裡抖什麼威風?——別是二少爺看上了別人,不要你了吧?”慧瑤看見慧琴倒霉,就覺得分外快意。
慧琴冷笑一聲,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裡捻酸吃醋了。我們又不是那牌面上的人,有什麼可爭的?——都是要打發出去的,你還想開臉做姨娘呢”
慧瑤怔了一下。聽慧琴的口氣,連她也留不下來?
沉默了半晌,慧瑤從自己床上起身,來到慧琴的床邊坐下。
慧琴剛剛合眼睡下,就猛地看見床旁坐了一個人,嚇得驚醒過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慧瑤過來了,嗔道:“你到底想怎樣?半夜三更的不睡覺,人嚇人,嚇死人的”
慧瑤伸手拉慧琴起來,幽幽地道:“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二少爺不要我,我是曉得的。可是為什麼你剛才說,連你也會被打發出去?”
第九十四章虧欠下
看慧瑤的架勢,今日自己不說個青紅皂白,是不會讓自己睡覺的。慧琴嘆了口氣,坐起身來,拿手理了理頭髮,對慧瑤道:“實話跟你說,二少爺只找我,不找你,就是因為我對二少爺沒有旁的心思。”
慧瑤臉上一紅。她心愛二少爺,還以為藏得好好的,別人都不知道,原來連二少爺都看出來了……
慧琴冷眼看過去,在心底里暗暗嘆氣,對慧瑤勸道:“二少爺是主子,還沒有娶妻。不管是老夫人,還是二少爺,以後給二少爺娶了正室回來,都不會留著婚前的通房給妻子添堵。”
慧瑤臉色蒼白起來,硬著頭皮道:“為什麼?——大戶人家三妻四妾多得是,偏咱們就使不得?”
慧琴這下子對慧瑤又有了幾分憐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地對她解釋道:“一般的大家子裡,婚前的通房都是會被打發的。等成了親,妻子自然會帶陪嫁丫鬟過來,都是給姑爺準備的。婚前的通房若是不打發,硬氣一點的娘家,都不會捨得把姑娘嫁過來。”
慧瑤大吃一驚,忙道:“這可怎麼辦?我們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了,如果打發出去,哪裡還能嫁人?”慧瑤賣身為奴之前,家境還是不錯的,並不是世代的家僕出身,自然不懂這些規矩。
慧琴以前是另外一戶勛貴家的家生子,後來那家壞了事,家下人等連同女主子一起,都被發賣給別的勛貴人家為奴為婢,比慧瑤知道得多些,便苦笑道:“你放心,到時候,像我們這樣的人,國公府會多給些陪送,想娶我們的人多得是,不會在乎你是不是黃花閨女的。”平頭百姓娶親,沒有那麼多講究。又是勛貴府上出來的姐姐們,想娶她們的人,確實能擠得打破頭。
“我只想早些被放出去,嫁一戶好人家,正正經經過日子。”慧琴十分有眼力價兒,把通房當作一份工作,對二少爺簡飛振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也因為此,簡飛振有需要就找她,兩人都沒有負擔,魚水之事十分和諧。
慧瑤聽了,悶悶地回到自己床上睡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那邊簡飛揚回到外院書房,看了會兒書,也早早地歇下。睡到半夜的時候,書房外面突然傳來小廝東興急促的聲音道:“國公爺,內院的表姑娘傳了急訊過來,說後園的盧嬤嬤又犯病了。”簡飛揚一個機靈清醒過來,趕緊起身套上外袍,披上大氅,急匆匆地出了門。
東興在前頭打著一盞氣死風燈,照著往後園去的路。一行走,一行小聲對簡飛揚說著始末:“聽傳話的婆子說,今兒從早上起,那盧嬤嬤就有些不對勁。表姑娘早上過去送飯的時候,看出來端倪,便讓人仔細看著她。可是一整天都沒事,一直到子時過了,盧嬤嬤突然驚醒過來,開始嚎啕大哭,又四處躲閃,把一個枕頭又扔又抱的,還要往門外跑,十分有力氣,幾個婆子都攔不住她……”
簡飛揚的雙唇抿得越來越緊,他緊走幾步,越過在前面領路的東興,幾個起落,已經把東興拉落了一大截。
一看國公爺又用上了功夫,將自己落下,東興臉上的五官皺成了一團,無比苦逼的樣子,忙握緊了氣死風燈,緊追著簡飛揚的腳步,快跑過去。
前面簡飛揚已經來到後園盧嬤嬤住的小院子裡。這個小院子十分偏僻,不識路的人,一般都找不到這裡來。
進了院子,簡飛揚看見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堂屋門口。見他進來,兩個婆子紛紛對他屈膝行禮,又幾隻手一起比划起來,嘴裡咿咿呀呀地,有時候指指她們自己,有時候指指屋裡面,卻是兩個又聾又啞的婆子。
簡飛揚看明白了她們的手勢,點點頭,一陣風似地進了屋子。
裡面屋裡的擺設家具再一次被打得一團亂糟,表姑娘盧珍嫻正死死地抱著盧嬤嬤流淚。
盧嬤嬤雙目無神地看著屋子的一個角落,嘴裡荷荷有聲,拼命要往那邊掙過去。
盧珍嫻在盧嬤嬤耳旁不斷低聲安撫她道:“好了,好了,沒事了,走了,都走了……”
簡飛揚眼中一暗,大步走過去,對盧珍嫻伸手道:“把她給我。”
盧珍嫻費力地抱著盧嬤嬤起身,把她放到簡飛揚懷裡。
簡飛揚一手將盧嬤嬤雙手握在一起,另一隻手在盧嬤嬤的肩井處運指如風,連點幾下。
盧嬤嬤有些狂亂的眼神漸漸消退,眼眸里的紅色也慢慢消減。又過了一會兒,她伸得直直的僵硬的雙手慢慢垂了下來,沒有焦距的眼神在屋裡四處望了一下,露出失望的神情,慢慢躺到在簡飛揚懷裡,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