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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寧馨嘆了口氣,道:“既然有了兒子,自然要爭家產了。若是李縣丞的正室夫人為自己的孩子著想,讓那女人進門的時候簽下賣身契,任憑她生多少個兒子,任憑她名下有多少財產,都是枉然。”簽了賣身契,就是入了賤籍,給人做妾也是賤妾,不得扶正的。
賀思平這下不笑了,看著賀寧馨道:“你聽人說過這事?”又疑惑地自言自語道:“我只參了這李縣丞寵妾滅妻,混亂綱常,可沒有說過別的啊?”
賀寧馨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掩袖笑道:“太好了!原來這位夫人也不是一味軟弱之輩,其實已經不動聲色地拿住了那位孝女寵妾的三寸了!”
賀思平點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後來我查到李縣丞的私產都在這位孝女寵妾名下,便直接帶人去了她名下的那些莊子,將糧食都抄了來,歸還到官倉了。”
賀寧馨看著賀思平滿眼的笑意。知道他還有後話沒有說便笑眯眯地和許夫人對視一眼,故意就是不催。
賀思平等了半天,見賀寧馨還沒有問他,有些著急了。這件事是賀思平在江南清查官倉存糧的波詭雲譎之中,舒散緊繃心情的調劑,自覺做得十分到位,忍不住要在妻子女兒面前賣弄賣弄。
賀寧馨見賀思平臉都急紅了,方才笑著問:“還有呢?那位夫人就讓此事這樣揭過?!”
賀思平忙接了話頭,道:“當然不會。這位夫人既然手握寵妾的賣身契,一直隱忍不發怎麼容得此事輕輕揭過?——自從李家的莊子被抄之後,這位夫人便從小佛堂里出來,央人寫了狀紙,狀告那位孝女寵妾謀奪ˉ嫡妻的嫁妝和私房,還數次企圖以妾害妻,要求追回自己的陪嫁和私房,將這位小妾繩之以法。”
賀寧馨點點頭,道;“這位夫人著實聰明。她挑得時機也是極好的。京城裡面剛剛審結了寧遠侯兩位妾室謀害正室的案子,她這一出頭,府城衙門必不敢懈怠。而且爹正好在那裡作為京城裡來的欽差,那位李縣丞就算想使銀子將此事壓下去都做不到。”
“不過這樣一來,她跟李縣丞的夫妻也算是做到頭了。”許夫人有些惋惜地道,“世上的男人,負心薄倖的多,重情重信的少。女人真是一不小心,就會遇人不淑。”
賀寧馨默然不語。為了拿回自己的陪嫁和私房,將官司拿到衙門去打,而不是請李家的宗族出面解決,可想而知這位夫人其實是拼著自己不要那份財產,也不想便宜了那位貪婪的孝女寵妾罷了。
眾所周知,這種官司一到衙門,至少一半的財產就拿不回來了。那些在官衙裡面積年升上來的老父母官,有的是手段從富戶手裡擠銀子。所以一般有族裡爭產的事情發生,絕大多數人都是在族內解決不會告到公堂之上。
那位夫人的破釜沉舟之心,可見一斑。
賀寧馨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賀思平卻在一旁忙著跟許夫人保證,自己是那重情重信之輩,然後才滿懷讚許地道:“那位夫人極為剛烈,根本就不想跟李縣丞過了。狀紙里除了狀告那位孝女寵妾奪她家產,而且列了李縣丞四項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四項大罪,說自己恥於同這種人做夫妻,要求義絕,拿回她當初所有的陪嫁和私房。”
賀寧馨和許夫人都對那位夫人的決絕既驚訝,又忍不住讚嘆。
若是官府判了義絕,那位李縣丞的官兒也就做到頭了。更別提還有賀思平在那裡推波助瀾,暗地裡幫著那位夫人。
賀思平笑著坐回了炕上,給許夫人斟了茶,才道:“所以,我又幫了那位夫人一把,參了這位李縣丞一本。他本就不是科舉出身,是走了門路,使了銀子,熬年頭才升上來的。我這裡給他捅到聖上那裡,下面那些收了他好處的人,生怕被他牽連,就都開始落井下石。這會子罷他官的旨意,應該已經到了江南的府城了。”
賀寧馨忍不住贊道:“這位夫人能夠壯士斷腕,倒也是個有膽有識的巾幗英雄。她這樣過了明路,反而讓人不敢輕視於她。”
賀思平也點頭贊道:“正是。這位夫人的孩子也都大了,也娶了媳婦,中了秀才。今科鄉試要是雀屏中舉,也是舉人官身了,就更不用害怕什麼了。”
許夫人卻嘆息道:“熬了這麼多年,終於熬出頭了。可是她也年華老去了。”
賀思平見這件事居然將許夫人聽得傷感起來,忙又轉了話題,道:“所以這一次,清查官倉存糧雖然很順利,不過存糧著實不多。”轉得牛頭不對馬嘴。
賀寧馨一下子就把剛才為那位李縣丞夫人所生的感慨拋到九霄雲外,著急地問賀思平:“這是怎麼說?不是說都追查回來了嗎?”
賀思平訕訕地道:“帳面上的當然都追回來了,可是帳面上的本來就沒有多少……”
賀寧馨的心一下子又沉到谷底。
“爹,您就給個準話吧?到底差多少?——也讓我們有個準備,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賀寧馨已經迅速思考起來,從哪裡能夠弄到糧食,解一解西南的燃眉之急……
許夫人也跟著催賀思平:“你就別賣關子了。瞧你之前東拉西扯地說人家的家務事就知道你後面還有話不好說出口。——快說吧,到底差多少?”
賀思平想了想,正色道:“到底差多少,這是機密我不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東南那邊的存糧數,還沒有報上來,另外,我已經跟聖上建議,要籌了銀子,去……去……”賀思平突然軟了下來惴惴不安地瞥了許夫人一眼。
許夫人到底跟賀思平多年夫妻,一下子就明白賀思平出了什麼主意,便也明白了賀思平為何之前要顧左右而言他,緩和氣氛。
其實許夫人從賀思平一開始說江南官倉的存糧還是不夠的時候,就把腦子轉到倭國的糧食上去了。她最近幾年,都有船隊直接去倭國做生意,然後買了倭國的便宜糧食回來賣,自然對倭國的存糧略知一
“去哪裡?”賀寧馨見賀思平就是不說最後一句話大急,緊著追問。
許夫人接口道:“去倭國買糧,是不是?”斜了賀思平一眼。
賀思平的背又佝僂了幾分窩在炕桌後面喝茶,不敢看對面的許夫人一眼。
賀寧馨恍惚想起來,許夫人跟她說起過,倭國近幾年風調雨順,糧食產的很多,倭國的人口又不多,很多糧食在本國銷不動,都賤賣了。所以許夫人這幾年靠著同倭國做糧食生意,將自己的實力又壯大了許多。
“去倭國買糧固然可行,可是有著同樣一個問題便是買多少的問題。若是差的不多,估計爹就不會提議去倭國買糧。如果差的多,那麼該如何去倭國買糧,就要好好商議商議了。”
賀思平不懂這些經商之道,悶在一旁喝茶,豎著耳朵聽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人一言的商議起來。
若是要買得多的話則消息一定要封鎖得嚴。若是被倭國人知道,趁機哄抬糧價就不美了。而且到時候如何去買,不引起別人的側目,都是大學問。許卜夫人是做慣了生意的老手。賀寧馨這一世在許夫人的教導下’觸類旁通地懂了許多竅門。此時一一將難處和重點在紙上羅列出來,自然頭頭是道。
許夫人取過來看了看,點頭道:“雖然只是大概,但是方方面面都涵蓋到了。”說著,將手裡的紙遞給了賀思平,嗔道:“拿著,去照著你的數,仔細給聖上寫個摺子。——別提我們娘兒倆就行了。”
賀思平接過紙看了看,訕訕地道:“……那怎麼好意思?”
賀寧馨抿著嘴笑,對外面叫道:“把小子言帶進來歇一會兒。”
算算時辰,小子言也在外面瘋跑了半個多時辰了。
外面候著的綠茶脆生生應了一聲,出去使人領小子言進來。
沒過多久,小子言一陣風一樣地跑進來,舉著小木劍在暖閣里繼續呼喝。
賀寧馨看見小子言這樣子就頭疼,拉了小子言過來,摸了摸他的後背,不虞地問他的辱娘:“你就任小子言在外面一直這樣瘋跑?——看背上都汗濕了,一會兒招了風,受了寒怎麼辦?”
那辱娘趕緊跪下請罪,結結巴巴地道:“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子言看見辱娘跪下了,不知出了什麼事,倒是不呼喝了,呆呆地靠在賀寧馨懷裡,老實了許多。
賀寧馨的另一個大丫鬟白茶也在外面服侍,此時聽見裡面的對話,趕緊叫了服侍小子言的丫鬟婆子過來,讓她們去取小子言換洗的衣裳過來,擦乾了汗,換上干慡的衣裳就沒事了。
小弈言的丫鬟婆子便忙忙地去取了衣裳過來,讓白茶拿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