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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氏一時語塞,沉默了半天訕訕地道:“太子殿下總不是想著永遠不納新人吧……”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理。
大皇子看著塗氏不甘心的樣子,冷冷地對塗氏道:“你放心,等你生了孩子我就納。納她十個八個,月月做新郎。”
塗氏方才知道自己將大皇子惹惱了。想起自己娘親前幾天進來催促自己趕緊想法子,讓自己的堂妹和表妹入宮的話,很有些不知所措。
大皇子見塗氏站在那裡依然不想走,便摔了手裡的書,最後一次警告她:“我們大齊的皇室,就沒有過姐妹共侍一夫的時候。”
因大皇子一向溫和對塗氏尤其和善,塗氏不知不覺也多了幾分嬌嗔,嘟噥道:“母后的妹妹,不是也進了宮?”指的是外室柳夢寒的女兒楚華朱。
大皇子霍地站起來,對塗氏厲聲道:“你有完沒完?——你跟你妹妹們有仇是不是?所以要把她們塞到宮裡來不得好死?!”
塗氏嚇了一跳,眼淚都流了下來,淚眼婆娑地問大皇子:“殿下何出此言?臣妾是那等容不下人的蛇蠍婦人嗎?!——臣妾無數勸告殿下,要廣納新人是殿下一直不肯。臣妾不知背了多少‘狐媚,、‘悍妒'的名聲!”
大皇子心裡為了宏宣帝今日的話,正翻江倒海一樣,不知明天面對的會是什麼此刻塗氏不顧大局,在一旁歪纏讓他納她的妹子們為妾,忍不住嗤笑一聲,刻薄地道:“人人都說你有才,依我看,你不過又是一個讀過了的蠢女人。—連我母后都不如。女人不識字還好些,若是要識字,就同男兒一樣學些經史子集也行,千萬不要盡看那些《女誡》、《女則》,以為會做幾句詩就算是才女了......”言辭如刀,刀刀入骨,將兩人之間蒙著的那層彬彬有禮的面紗徹底割了下來。
塗氏自嫁給大皇子以來,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樣重的話,一時傻了,連哭都忘了。
大皇子便走到她跟前指著大門的方向,沖她道:“門在那邊,好走不送。”
塗氏方才回過神來,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問大皇子:“臣妾自問一言一行,都是按照聖人所言,殿下怎能如此埋汰臣妾?”
大皇子忍無可忍,對塗氏道:“你說你依聖人所言,那我問你,夫為妻綱,何解?”
塗氏訕訕地低下了頭。她逼著大皇子納妾,已經算是違背了大皇子的意願了。
“你自己捫心自問,你讓我納妾,到底是為了我好,還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娘家好!——你是嫁給我做妻子,不是......”大皇子到底把“拉皮條”三個字忍住了沒說,頓了頓,又道:“我如今立了太子,你以為就萬事大吉,可以坐享其成了?—-—你知不知道,我這個太子,做得是如何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塗丘的心裡真正難受起來,一時動了胎氣,不由“哎喲”一聲,捂著肚子往地上蹲去。
大皇子嘆了口氣,揚聲命人去請御醫過來,便讓人扶著塗氏走了,自己一個人在書房待到天亮。快天明的時候才打了個盹,又著急洗漱,換了衣裳要去奉先殿見宏宣帝。
塗氏那邊派了個宮女過來,對大皇子道:“太子妃一切安好,現下請殿下過去吃早飯。”
大皇子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我忙著呢。”說著,頭也不回地往奉先殿的方向去了。
來到奉先殿,宏宣帝背著手站在大殿裡面,望著裡面供奉著的大齊歷代皇帝和皇后的牌位。
先帝隆慶帝的牌位旁邊,安放著的是宏宣帝的母后——廢后趙氏的牌位,自然是宏宣帝登基之後,才命人將自己母后的牌位放到這裡的。
嘉祥帝的牌位旁邊,沒有皇后,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
除此以外,就只有高祖皇帝范朝暉,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皇后的牌位在身邊。
宏宣帝看見大皇子進來了,對他招招手,道:“進來朕跟你說說話。”
大皇子趕緊走到宏宣帝身邊,低聲道:“父皇起得早。”
宏宣帝笑了笑,道:“人上了年紀,想睡都睡不著了。”
大皇子趕緊道:“父皇春秋正盛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宏宣帝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帶著他往奉先殿裡走過去,一路從最左面的高祖范柵暉的牌位看過來。
“我們大齊,其實是高祖范公一手打下來的。可惜,他一生勘不破一個‘情,字,最後也沒有能如願登基做上皇帝。”宏宣帝看著范朝暉的牌位,有些傷感地道。
這種皇室的秘辛,只有皇帝或者下任皇帝才能知道。也從不載於史冊,最多只能從野史雜書中窺一斑而已。
大皇子集中了全幅精神,仔細地聽宏宣帝說話,不放過每一個字。
“你可知,為何我們大齊皇室,格外優待安郡王府一支?”宏宣帝說著說著,又說到安郡王那裡。
大皇子忙道:“可是因為安郡王府掌緹騎,三百年來,為保大齊正統,立下汗馬功勞?”
宏宣帝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因為安郡王府地位特殊,所以才讓他們掌緹騎。——你可知道,我們大齊,為何定國號為齊?”
大皇子茫然地搖搖頭。
“齊者,並駕齊驅是也,一字並肩,謂為齊。高祖范朝暉和太祖皇帝范繪則定國號為齊,就是要我們同安郡王這一支,一起共掌江山。”宏宣帝說到這裡,臉上頗有些不屑。
大皇子頭皮有些發麻,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接口。
宏宣帝走到太祖皇帝范繪則的牌位跟前,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們這一支,同安郡王府那一支,乃一母所生,你知道吧?”
大皇子點點頭。他當然曉得,太祖皇帝范繪則,是高祖皇帝范朝暉的嫡親侄子,是當年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語所生。這個是大齊上下,人所共知的。高祖皇帝范朝暉雖然打下了江山,可是沒有親兒子可以繼位,就將江山傳給了嫡親弟弟的兒子,他的親侄子范繪則。當然,也有人說,其實太祖皇帝范繪則,是高祖皇帝范朝暉的親生兒子......
斜著眼看了看大皇子的臉色,宏宣帝又低聲道:“可是我們這一支,同安郡王府那一支雖然同母,卻不是同父。”
大皇子的眉頭跳了跳,忍著沒有說話。
“是,你大概也聽說過了,說太祖其實是高祖的親生兒子。——這話,是真的。”宏宣帝緩緩地走過了太祖皇帝范繪則的牌位。
大皇子跟在後面,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第一任安郡王范朝風……”
宏宣帝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繼續道:“第一任安郡王范朝風,後來也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是第二任安郡王范繪承。後來的緹騎,就是范繪承在太祖皇帝范繪則的暗中支持下,一手打造的。”
不過太祖皇帝范繪則對范繪承有同母異父的兄弟之情,後世的崖帝可不一定對安郡王府有這份香火之情。
只是緹騎組織得實在太過嚴密,又屢次救大齊的嫡系皇室以水火之中,所以三百年來,緹騎一直在安郡王府的控制下,牢不可破。
“朕告訴你這段歷史,就是要你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要打緹騎的主意。當年太祖皇帝范繪則在高祖皇帝、第一代安郡王和安郡王妃的靈前發過血誓:我大齊皇室,世世代代,同安郡王府,共享太平。安郡王府滅,則大齊皇室滅。大齊皇室滅,則安郡王府滅。本是同根生,絕不互相煎。”宏宣帝在隆慶帝靈前停下了腳步,默默地看著自己爹的牌位出神。
大皇子點點頭,恭恭敬敬地束手道:“謹遵父皇之命。”
宏宣帝看著隆慶帝的牌位,想起了自己的經歷,道:“當年朕能從龐貴妃手下活下來,安郡王的緹騎功不可沒。”
大皇子忙道:“兒臣還記得,
那時在西南,王叔還去偷偷看過我們一次。”
宏宣帝微笑,回頭看著大皇子高大的身軀,十分感慨:“是,那時候你也不小了。而你王叔,比你現下還要小一些,卻已經能獨擋一面了。”
“不過,朕能夠重新登上皇位,除了你王叔,還要感謝一個人,就是故去的老鎮國公簡士弘。若不是有他捨身為朕,朕早就是屍骨無存了,自然也沒有你們這些兄弟姐妹的份兒。——所以鎮國公府,你可以倚重依靠,引為肱股。他們的祖輩,確實是忠臣。不過最忠心的臣子,都是死去的臣子。活著的臣子,就算再忠心,你也不能不防。因為人心善變,不到蓋棺定論的那一刻,你永遠不會知道,這人到底是怎樣的。”宏宣帝似乎意有所指。
大皇子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外公老寧遠侯楚伯贊,那也是為宏宣帝登基,出了大力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