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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想要藥方,她當然不會給。因為拿著藥方在外面配出來的藥,根本不會有她的藥丸的奇效。
如今聽見長公主終於答應吃她的藥丸,裴舒芬微微笑了笑,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裡面裝著三粒鵪鶉蛋大小灰褐色的藥丸,道:“長公主省著點用,一次用半粒就可以管三天了。等過些日子,傷勢好轉,想必就不會疼得這樣厲害了。”
長公主見那瓶子古樸大氣,果然像是宮裡的物事,已是信了三分。忍著痛抬手接過瓶子,緊緊攥在手裡,又對外面叫道:“來人!備水,本宮要吃藥!”
外面伺候的大宮女趕緊端著一個精緻的果丹色琉璃盤進來,上面放著一個白玉杯,裡面是溫著的清水。
長公主當著皇后和寧遠侯夫人裴舒芬的面,從玻璃瓶取出一顆藥丸,讓宮女拿小銀刀切了一半下來,仰脖兒吃了,又趕緊喝一口水,品味了一下。發現那藥丸並沒有尋常藥丸的苦澀味道,反而有股淡淡的清甜,很是奇特,心裡又信了三分。
吃完藥,也許是心理作用,長公主不覺得很難受了,就跟皇后說起話來。
皇后問起她受傷的始末,長公主一下子就想到簡飛揚的那一鞭子,還有後來見死不救,讓她被大野豬壓得暈了過去,眼圈又紅了紅。可是要讓她向皇后袒露實情,又說不出口。——若是她向皇后抱怨,都怪簡飛揚那一一鞭子,她才有如此下場,豈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別人,她並不是心甘情願地“引開野豬,相救聖上”,而只是被迫為之?若是如此,聖上要是知道了,又怎麼可能承自己的情?
兩相權衡,長公主只得張了張嘴,將心底里的話咽了下去,對著皇后道:“這一次,能讓聖上轉危為安,世嬋就算粉身碎骨,也是無怨的。”
皇后笑著拉了長公主的手道:“皇妹救了聖上,聖上和本宮都感激皇妹。——不過鎮國公救了皇妹,皇妹可要如何獎賞人家?”
寧遠侯夫人裴舒芬也在旁笑著道:“若是鎮國公男未娶,如今長公主女為嫁,倒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呢!——可惜了……”
長公主聽了大怒:今日若不是鎮國公簡飛揚,自己怎能落到如此地步?再說自己金枝玉葉,嫁給誰不都是讓人家當菩薩一樣供著,何必要嫁給那個已經有了妻室、心硬如鐵的莽夫,名聲很好聽嗎?!
一股氣憋在心裡,又發不出來,長公主只好對著裴舒芬冷笑一聲道:“可是比寧遠侯還要英雄了得?——看寧遠侯夫人一臉遺憾的樣子,本宮還當寧遠侯夫人遺憾自個兒沒有嫁給鎮國公呢。只是可惜了,人家鎮國公是初婚,原配還活著,可是還不能娶庶女做填房的。”說話很不客氣,像一把刀一樣直插入裴舒芬心裡。
裴舒芬淡笑的臉沒有崩住,一下子黑沉下去。
皇后娘娘聽著也不順耳。當著她的面給自己的娘家大嫂沒臉,這長公主真當自己是除了聖上以外的第一人嗎?——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個兒了。
“寧遠侯夫人,天色不早了,這就跟著本宮回去吧。——長公主重傷初愈,也該好好歇息才是。”皇后起身,對長公主含笑告別。
長公主有些後悔自己失言,在皇后面前塌了她娘家大嫂的面子,趕緊給裴舒芬道歉:“皇后娘娘留步!——寧遠侯夫人,真是對不住。本宮傷處疼痛難忍,一時失言,還望寧遠侯夫人不要往心裡去。”暗示裴舒芬自己是個病人,就不要跟自己計較了。
既然長公主親自道了謙,裴舒芬面子上也好看了些。再說長公主如今聖眷正濃,又剛剛才救了聖上的性命,這樣的人,可得罪不得。
想到此,裴舒芬忙讓皇后娘娘坐下,又婉轉地道:“長公主受了傷,好生將養就是了。莫要心思太多,憋在心裡,對傷口也不好。——剛才的話,長公主說得都是實情,何錯之有?舒芬是庶女,能嫁給寧遠侯為妻,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就算是填房,也是舒芬高攀了。”既顯示了自己的大度,又暗捧了皇后一把。
皇后本來一臉不虞,聽了這些話,心裡又好受了許多。越發覺得現在的大嫂雖然年歲要小一些,可是比先前的大嫂還要貼心幾分。那時候,大嫂裴舒凡仗著自己是三朝首輔裴立省的嫡長女,在寧遠侯府里說一不二。就連自己,雖說做了皇后,也被爹爹囑咐,要一切都聽大嫂裴舒凡的。——弄得好像是他們寧遠侯府高攀了裴家,而不是裴家高攀了寧遠侯府似的。
長公主聽了裴舒芬的話,也對她有幾分敬佩。須臾間就能將話圓回來,脾氣又好,又肯唾面自乾,這份氣度著實難得,便對裴舒芬又愧疚了幾分。
既然長公主心有愧疚,裴舒芬又有意拉攏,賓主之間又言笑盈盈起來。
問起長公主的傷勢,裴舒芬聽說髖骨受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髖骨”就是骨盆。骨盆受了這樣重的傷,這長公主以後可是在子嗣可就艱難了。裴舒芬在前世的時候,有一位長輩,年輕的時候從樓上摔下來,也是摔壞了骨盆。後來一生未育,結過兩次婚,都因為沒有孩子,後來都離婚了。
這長公主以後的終身,可就困難了。
從長公主的行宮處回來,裴舒芬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寧遠侯楚華謹從外面行獵歸來,對裴舒芬說起他從侍衛那裡聽來的長公主的事,笑著道:“長公主這次立了這樣大的功,不知聖上要如何封賞她。”
裴舒芬正覺得有件事想不起來,便隨口問道:“鎮國公呢?可會有封賞?”長公主救了聖上,鎮國公又救了長公主,應該會有賞吧?想起賀大姑娘大婚那天,就得了國公夫人的誥命,裴舒芬心裡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
楚華謹在裴舒芬的服侍下,脫了外面的大衣裳,換上常服,又一歪身坐在羅漢床上,捧著一杯清茶細品,一邊漫不經心地道:“誰知道呢。——聖上什麼都沒有說。不過簡飛揚是奉旨救人,職責所在,不是什麼大功勞吧。”
裴舒芬現下曉得楚華謹對簡飛揚有些心結,忙轉開話題,叮囑楚華謹要小心些,遇到大型猛獸,安全要緊。
楚華謹應了,兩人又說起閒話來,直到皇后那裡派人來請裴舒芬,才止了話題。
裴舒芬剛剛才從皇后的行宮裡出來,不知又有何事,忙忙地穿戴好了,跟著皇后身邊的大宮女過去了。
一路上,裴舒芬向那大宮女打探消息,那大宮女得了皇后的囑咐,對裴舒芬悄聲道:“……皇后無事,是長公主那裡。”
裴舒芬大吃一驚,生怕是那藥丸吃壞了,一邊暗地裡埋怨自己運氣不好,一邊趕緊問道:“長公主又怎麼了?”
大宮女俯身過來,在裴舒芬耳旁輕聲道:“……今兒長公主宮裡有幾個奴才嘴不大妥當,讓長公主曉得了自己真正的傷勢,以後在子嗣上要艱難些……就在行宮裡大哭,一直不說話……後來皇后娘娘趕過來勸她,長公主才拉著皇后娘娘說了幾句話。皇后娘娘一臉為難的樣子,長公主卻一臉決絕,還說若是皇后娘娘不幫她,她就要親自去面聖。皇后娘娘無法,只好讓夫人再過去一趟,幫著拿個主意。”
“長公主說了什麼?”裴舒芬不動聲色的問道。
那大宮女搖搖頭,道:“奴婢不知。等夫人去了,見了皇后娘娘和長公主,自然就曉得了。”
第二十九章恩仇難言下
聽說不是止疼藥丸的事,裴舒芬已是鬆了一大口氣,就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裴舒芬跟著皇后的大宮女來到長公主的行宮,大宮女趕緊行禮退下,將內室留給了皇后、寧遠侯夫人和長公主三個人。——宮裡有點腦子的宮女內侍,都恨不得自己是啞巴和聾子才好。
先前那幾個說漏了嘴的宮女和內侍,現在已經都不知去哪裡投胎去了。皇后的大宮女能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當然要知道分寸,什麼時候需要做主子的喉舌,什麼時候又需要裝聾作啞,都是拿命換來的血淋淋的經驗教訓。
裴舒芬進了屋子,看見皇后一臉為難地坐在長公主床邊,而長公主臉上淚痕狼藉,一幅心如死灰的樣子,生生嚇了一跳。忙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長公主床前,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麼啦?剛才不還好好的?”
皇后娘娘也跟著抹了一把淚,順便往屋裡瞥了一眼,看見宮女內侍都下去了,才低聲對裴舒芬道:“叫你來,是想你幫著拿個主意。”說著,偏頭看了長公主一眼,道:“皇妹想說什麼,可以跟本宮的大嫂再說說。”
長公主先前吃了裴舒芬給她的半粒止疼藥丸,到現在藥力發散出來,髖骨傷口處只覺得有些麻木,倒是真的不怎麼疼了。——既然身上不疼了,心裡就開始痛徹心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