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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養心殿的時候,大皇子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那一夜,自己的外公就是在這裡埋伏下了二百死士?
而自己的大舅母,事先得知了這個消息,就毫不猶豫地倒向了宏宣帝一邊。
大皇子苦笑了一下。
難怪後來父皇對大舅母青眼有加。不說大舅母自身的才幹和她所處的位置,能幫父皇暗地裡追查很多線索,就說她面對這樣潑天的富貴權勢,全不動心,就知道父皇沒有理由不信任她,倚靠她。
畢竟那個時候,一般人都會覺得,老寧遠侯就算想謀逆,也是為了他的子孫後代-----特別是他的嫡長子楚華謹,也就是他大舅母的夫君。
也許有的人會覺得,如今老寧遠侯謀逆成功,他兒子楚華謹便是太子和未來的皇帝,而他的大舅母裴舒凡,就是太子妃和未來的皇后。
這不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比如柳夢寒,還有塗氏……
可是大舅母似乎根本就沒有想到,或者沒有在意。她不知想過沒有,她選擇支持父皇,親自毒殺自己的公公,放棄的,是多麼大的一個錦繡前程。
大皇子想起父皇所說的“風骨”,心裡微微有些了悟的感覺。
所謂讀聖賢書,行聖賢事,說得就是這群人吧。
富貴不能yín,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大舅母是跟男兒一樣教養長大的,她終久還是沒有辜負了裴太傅的一番教導。
只是這樣一個女子,為了她所堅持信賴的東西不僅賠上了自己的姻緣,最後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大皇子想起父皇在奉先殿最後跟他說得一句話:“對裴謙益和裴謙謙好一點。”更是有些嘆息。
本來,父皇想著二弟喜歡謙謙,讓她嫁給二弟做皇子妃也不是不好。畢竟那時候,謙謙因為被除族的事,婚事難諧。而嫁入皇室,對一般女子來說,就算是做妾,都會趨之若騖。所以默許二弟去裴家求娶。
誰知後來跑出來自己的堂弟,安郡王世子,居然也要求娶裴謙謙。
就算二皇子是自己的親弟弟,大皇子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安郡王世子,確實是比自己二弟更好的人選。
回到承祥殿,大皇子看見裡面的宮人內侍正忙忙碌碌地四處打掃、清洗,又忙著將他的衣物用具都收拾起來,便問道:“是不是欽天監定了搬遷的日子?”
大皇子宮裡的大宮女銘心忙上前行禮道:“殿下回來了?——殿下走了沒多久,欽天監就送來了日子。說是最近半年好日子不多,最適宜搬遷的一天便是三日後。若是不搬,就要等半年以後了。太子妃便說趕早不趕晚。還是搬了吧。就讓我們這些人趕緊收拾東西。”
大皇子宮裡的人手倒是不缺。封了太子之後,又按太子的規制,增添了一些人手,就算馬上搬,也是來得及的。只是這樣急吼吼地,到底吃相難看了些。
大皇子沉吟了半晌,看了看銘心。
銘心當日本是先皇后專門給大皇子挑的侍寢宮女,打算讓他開人事的。可惜大皇子那時心裡有人,一直不肯要了銘心。後來大皇子定了親,也死了心,倒是想法不一樣了。銘心本來前兩年就夠年紀放出宮去了,大皇子卻一直忙著自己的事,就忘了這茬。
此時看見銘心,已經二十多歲了,卻還是在宮裡當差,有些不忍,便將她叫到一旁的屋裡,低聲問她:“你是想出宮,還是想留在宮裡?”
銘心跟在大皇子身邊,也有七八年了,對大皇子的話,自然聽得懂是什麼意思。
看見銘心低著頭不說話,大皇子還以為她想出宮,只是不好意思跟自己明言,便溫言勸她:“若是看上哪家的公子,跟我說,我讓太子妃去幫你提親,準保讓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銘心的頭垂得更低,還是不言語。
大皇子也累了,不想再猜來猜去,便揮揮手道:“既如此,你先出去吧。命人叫太子妃進來,我有話跟她說。”
銘心方才有些著急,抬起頭有些急切地道:“……奴婢,不想出宮。”
大皇子愣了一下,轉頭看著銘心,見她兩頰飛起兩片紅暈,卻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銘心是什麼意思,大皇子便明白過來了,想了半天,對她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出去,可以跟人做正頭夫妻,是正正經經的夫人。跟著我,最多你也不過是個妾。”
銘心的出身不差,是正經的良家女子,家裡人也是做著小官的,不然不能被先皇后挑中,送到宮裡頭來。
聽了大皇子的話,銘心笑了笑,道:“殿下說哪裡話?只要能一輩子跟在殿下身邊,就算是一輩子做宮**婢都是願意的。”
大皇子點了點頭,道:“那你先下去,等搬到東宮再進來伺候。”
銘心紅著臉福了一福,倒退著下去了。
三天之後,大皇子和塗氏正式移居東宮,從此便被人稱呼“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移居東宮的第一天晚上,就留下了以前一直服侍太子的大宮女銘心侍寢。
第二天,太子向宏宣帝請旨,封銘心做良娣,算是太子的第一個側妃。
宏宣帝很高興,還誇獎了一番太子的孝順之心,對太子妃塗氏道銘心是先皇后在世的時候給太子挑的人,讓塗氏要和銘心和睦相處。銘心娘家姓李,便都稱她李良娣。
塗氏有苦說不出,卻半句怨言也沒有,只好看著李良娣夜夜侍寢,跟太子的關係越發親密起來。
塗氏的娘家更是著急,生恐太子妃失寵,更是見天的進宮逼著塗氏趕緊將她的兩個妹妹弄進來。
好在塗氏經過此事之後,已經知道太子不是耳根子軟的人,更不是那種見了女人就走不動的好色之徒。若不是自己三番五次歪纏要讓他納妾這個銘心根本就沒有機會做良娣。
太子納了銘心,其實是在敲打自己。
想到這裡,塗氏真正強硬起來,將給她娘入宮的腰牌收了回來,以後不經傳召,不許她娘家人入宮。
自己只是成日在自己宮裡看書習字養胎,閒來去東宮的後花園走走,心情倒是漸漸舒暢起來。
太子新納的李良娣雖然得寵,可是她本來就是跟了太子最久的人,不僅對太子的脾性了如指掌而且對宮裡的規矩比塗氏還要熟悉,所以也從來沒有過恃寵而嬌,跑到塗氏那裡耀武揚威的時候。
再說她明面上看著得寵,可是東宮裡的人都知道,太子吩咐過,每天早上的避子湯李良娣都是要喝上一碗的。
這兩個人,一個住在東宮的東閣,一個住在東宮的西閣,倒也相安無事。
鎮國公府里,簡飛揚這幾日回來,盡給賀寧馨說東宮裡面發生的事,頗有些樂不可支的意思。
賀寧馨聽了,卻對塗氏嘆息不已:“真是個糊塗人。好歹現在是明白過來了,希望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簡飛揚點點頭,抱著賀寧馨上了床,摸著她三個月大的肚子,低聲道:“那塗翰林家,聽說並沒有妾室。不知道這位太子妃,怎麼會這樣想著給太子納妾。這下子可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賀寧馨卻又好氣又好笑,將簡飛揚亂摸的手拿開,嗔道:“你是男人,當然幫男人說話。——同是女人,我就不信太子妃能真的願意跟人共侍一夫。不過是情勢所逼罷了。”
簡飛揚不以為意,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一般的女子,當然是不願意跟人共侍一夫,可是太子妃,以後是要做皇后娘娘的,她卻說不起這話。若是想兩人之間沒有旁人,就不要進宮嫁給太子。”
這話說得也在理。
賀寧馨偏著頭想了半天,方斜睨著簡飛揚道:“你倒是越發明白了。”
跟誰都能講一講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不能跟皇帝講。
太子以後是要做皇帝的,所以也不適用。
想起如今在東南指揮著大船四處挑釁的宋良玉,賀寧馨又有些好笑,道:“現在想來,當初小七跟大皇子無緣,倒是好事。”
簡飛揚知道賀寧馨說得是宋良玉,便點頭贊道:“宋將軍指揮東南的水軍,動不動就開到倭國的水域走一圈,如今將那伙人逼在倭國境內動彈不得,只擔心宋將軍時不時放幾支海盜船進來劫掠一番,哪裡還敢到我們大齊的海域興風作浪!”
大齊東南海域,受倭國之患數十載,如今居然也能揚眉吐氣一番,不是老被動挨打,而是去主動打人,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小七帶回來的外洋兵法有雲,最好的防禦,是進攻。-----小七也沒白去外洋走一遭。”賀寧馨發自內心地贊道。
簡飛揚卻道:“只可惜宋將軍如今年歲不小了,卻一直嫁不出去。”
賀寧馨不虞地道:“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若是小七沒有看上誰,何必一定要逼著她嫁人?就讓她一直做她喜歡做的事,豈不是更好?難道女子就只配待在後宅,相夫教子?”居然很有些火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