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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宣帝點點頭,道:“堂弟這話說得好。做臣子的,還有忠孝不能兩全的時候。做帝王,其實也差不多。都有不得已,卻不得不做的事情。——不過堂弟提醒了朕,朕先是萬民的皇帝,然後才是這後宮的帝王。先祖曾說過,民能載舟,亦能覆舟。只要朕將萬民的福祗放在前頭,自有上天庇佑。”精神頭終於提了起來,不再是之前沉鬱狠辣的樣子。

    安郡王展顏笑道:“臣弟曉得陛下會自己想開的。其實皇后的事,是有小人作祟,跟天意無關。陛下如今曉得,堡壘最容易是從內部攻破,那還愁什麼呢?——多行不義必自斃,慢慢看熱鬧就是了。”

    宏宣帝微微笑了一笑。是,總不能皇后剛去,就急吼吼地收拾寧遠侯府。這樣做,不僅讓人非議自己寡薄,而且更讓人懷疑皇后的死因,也不利於追查那些暗勢力的下落。

    還是留著的好,等人都到齊了,再讓人進去挑撥,讓他們內鬥就是了,說不定大家都省些力氣,更不用生靈塗炭。

    宏宣帝和安郡王便在養心殿暫時定了一計。

    安郡王想了想,對寧遠侯楚華謹,他們其實已經張開了網。不過這些事情,會牽扯進鎮國公府。安郡王很識時務地隻字不提。  

    這邊鎮國公府里,賀寧馨回了府,想起今日自己的舉動,也忒莽撞了一回。若是裴舒芬回到寧遠侯府,看見她自己的藥瓶還在原處,肯定會起了疑心。

    不過賀寧馨也不怵。起了疑心又怎樣?——就是要弄得你疑神疑鬼,糙木皆兵。

    又想起單先生那邊,不知進展得怎樣了,還得去催一催。他們只給了他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後,就是他的末日了。是不是應該再給他一年時間?目前來看,他做得還是很不錯的……

    再就是老寧遠侯的那個外室,忒也可疑了。

    那一天回府,她忍得好辛苦才沒有開口讓簡飛揚去幫著查一查這個女人的來歷。雖然她知道,只要她開了口,簡飛揚肯定會去幫她。就算簡飛揚查不出來,也會告知安郡王知曉。

    可是如今,賀寧馨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太多讓人生疑的事。若是再糾著寧遠侯府不放,甚至抖出一些別人都不知道的寧遠侯府的隱秘,難免會惹禍上身,讓人對鎮國公府都生出幾分疑慮出來。到時候可真是吃不著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騷了。

    倒了一個寧遠侯府不要緊,可是要鎮國公府給他們陪葬,別說簡飛揚不會答應,就連賀寧馨自己,也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仔細在屋裡思索了一陣子,賀寧馨決定先將老寧遠侯外室的事情放一放。以她對寧遠侯太夫人的了解,定不會善罷甘休。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就算是那個外室想息事寧人,都由不得她了。她很快就會知道,她實在是低估了寧遠侯太夫人的攪局能力……

    既然寧遠侯太夫人一定會跳出來,提醒大家對這個外室的注意,賀寧馨只要順便推波助瀾一把,就能引起宏宣帝和安郡王對此女的另眼相看。到時候,就是宏宣帝和安郡王的麻煩了。賀寧馨自覺自己對宏宣帝已經仁至義盡,這寧遠侯府最後的一個退路也被她送上門了,宏宣帝應該會放益兒和謙謙一馬吧?

    裴舒芬在寧遠侯府里,盤算得卻與世人不同。

    晚上寧遠侯楚華謹也回了府,吃完晚飯,便去裴舒芬的房裡坐了坐,有些不虞地問道:“聽說你今日,大鬧了皇后娘娘的靈堂?”其實是單先生告訴他的。

    裴舒芬臉上一紅,給楚華謹屈膝行了禮,又將靈堂上的事說了一遍,只是隱瞞了自己的藥瓶掉了出來的事。

    楚華謹聽了一會兒,道:“你以後也要小心些。雖然為皇后不平,可是也不能做得太出格。”  

    裴舒芬有自己的道理,聞言對楚華謹道:“侯爺,不是妾身非要這樣出格,實是不如此,不足以證實妾身的猜想。”

    楚華謹看了過去,皺眉道:“什麼猜想?”

    裴舒芬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皇后的死,有蹊蹺。”

    楚華謹心裡一動,嘴上卻還是道:“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一腳踏在鬼門關里。皇后年歲大了,這一胎來得比往常艱難,也是常事。”

    京城的高門裡頭,如今也有些謠言,說皇后死得突然,說不定是為人所害。各種猜測都有,卻無人敢真的指向誰。實在是皇后一去,宮裡頭就皇貴妃一人獨大。

    朝里的人都知道,皇貴妃當年,可是聖上明公正道的太子妃,乃是真正的原配。更別說後來她又深明大義,自請下堂,全了宏宣帝的名聲,又助了他一臂之力。有過這樣大功勞的女子,朝臣們都覺得,聖上說不定會藉機立了皇貴妃做繼後。

    更重要的是,皇貴妃還有一個兒子。就算年歲小,可是對於帝王家來說,說不定反而是長處,並不是短處。

    楚華謹聽到傳言,雖然有些不高興,可是也沒辦法。——他自己都續弦了,總不能攔著皇帝不讓續弦吧?況且皇貴妃就算做了皇后,也是繼後,無法跟皇后的元後身份相提並論。就像裴舒芬在裴舒凡的靈前也得執妾禮一樣。  

    裴舒芬看著楚華謹不以為然的樣子,有些著急地道:“他們攔著所有人,不能靠近皇后的棺槨一步,不是心裡有鬼是什麼?——就連三位皇子,也沒有見上皇后娘娘最後一面”

    “你問過三位皇子了?”楚華謹有了點興趣。

    裴舒芬點點頭,“問了。他們說,是宮裡的人給皇后裝裹,由皇貴妃親自看著的。”

    楚華謹低頭沉吟了半晌,緩緩地道:“這事到此為止。你別再多此一舉了。”

    裴舒芬大急,忙道:“怎麼叫多此一舉呢?——好歹也要給娘娘討回個公道總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就送了命”

    楚華謹嘆了口氣。他到底是放過一任外任,又在京城裡做了數年的官,對這些事,比裴舒芬這個只在內宅打轉的婦人還是看得透徹些,聞言只是苦笑著道:“如何討公道?——你有證據嗎?人證?還是物證?你是能將宮裡的穩婆尋一個過來作證,還是能得到皇貴妃親筆批示的字條?”

    裴舒芬窒了窒,嘀咕道:“雖然沒有明證,可是有反證。”  

    “反證?”楚華謹眉頭皺了起來。

    “我們找不到穩婆,不是我們沒本事,而是這些人都不在了。——侯爺想一想,為何這些人不在了?不就是被殺人滅口了”裴舒芬說得有些激動起來。覺得這樣明明白白的證據,這些人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楚華謹卻趕緊打斷她的話,站起身呵斥道:“胡說八道什麼殺人滅口——那些人服侍皇后娘娘不利,讓娘娘小產滑胎又送了命,理當賠命。聖上處置他們,就是為皇后娘娘出氣。”又拿指頭對著裴舒芬點了點,道:“你可要記著,你是我寧遠侯的夫人,你的一言一行,人家都看在眼裡。別就記著自作聰明,一葉障目,到時候惹禍上身,可別怪我”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裴舒芬不甘心地追了出去,問道:“這麼晚了,侯爺去哪裡?”

    楚華謹頭也不回地道:“我去外院,尋單先生商議些事情。”

    裴舒芬咬著下唇,看著楚華謹的背影消失在中瀾院的院門外面,恨恨地踹了一腳大門,回身進屋裡去了。  

    晚上沒有丫鬟陪夜,裴舒芬又進了自己的琅繯洞天,做了幾瓶補身子的藥出來。那多子丸她暫時用不著了。不過好在一年之後,正好是她五年之期到期的時候,也正好是出孝的時候。到時候再吃藥也不遲。

    第二天又進宮去跪靈。等到晚上出宮的時候,前一日搜走她的藥瓶的差婆又滿臉堆著笑過來,將藥瓶還給了她,又轉告了聖上的旨意,讓她“下不為例”。

    裴舒芬卻以為是在警告她不能再帶東西到宮裡來,當然滿口應承,格外小心了起來。

    給皇后跪靈的三個月,將京城裡的高門貴婦都累得七歪八倒。好不容易結束了跪靈,皇后的棺槨也葬入了皇陵,算是了結了一樁大事。

    第三卷第十八章正室外室上

    三個月後,皇后葬入皇陵,外命婦不用再入宮跪靈,個個都在自己府里休養生息,連串門的都少了許多。又加上官員府上一年之內不能嫁娶,所以各家更是悠閒。

    寧遠侯府里還未除孝,京城裡別的府上卻不用再穿孝了。庶民百姓已經可以宴飲嫁娶,官員府上還要再等上九個月。

    裴舒芬自從被楚華謹敲打之後,倒也老實了許多。想想自己這次也是福大命大,若是真的讓聖上知道自己給皇后吃過藥,就算不是自己藥的問題,聖上說不定都會遷怒到自己身上。

    到了這個異世這麼多年,裴舒芬對於權勢的了解和渴望又更上一層樓。知道了什麼叫切切實實地“官大一級壓死人”,絕對不是比喻,而是寫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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