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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芬大怒,站在堂上一動不動,就是不肯取下幕離。
賀思平等了半天,見裴舒芬還是不動彈,便對堂上的李尚書建議道:“被告抗命,依例當堂打十大板。”
李尚書急得額頭上的汗滾滾而流。楚華謹也在下面森然地看向李尚書,從牙齒fèng里擠出兩個字:“你敢”
裴舒芬聽見楚華謹的話,心裡漸漸平靜下來,伸手慢慢地將頭上的幕離拿了下來。
圍觀的人群里,許多人是頭一次見到勛貴府里的正室夫人,不由好奇地指指點點起來。
裴舒芬忍了羞怒,端莊地立在堂下,平靜地回答李尚書剛才的問話,道:“回大人的話,民婦不知聶維是誰,也從不曾說過任何人的閒話。”
李尚書聞言立時將驚堂木一拍,對著堂下跪著的聶維大喝一聲道:“大膽刁民,敢誣賴……夫人給我……”
一個“打”字沒有出口,賀思平在堂下咳嗽了兩聲。聲音雖不大,李尚書卻聽得清清楚楚,趕緊拐了話題,色厲內荏地道:“給我從實招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聶維跪在地上,給李尚書磕頭道:“大人明鑑小人渾家賀氏,是賀家二房的嫡女,也是小人的姨表妹,跟小人從小定有婚約。前幾個月剛剛明媒正娶成的親。這寧遠侯夫人,到處放話說我渾家不守規矩,跟小人私奔。小人實在氣不過,才將寧遠侯夫人告上刑部,希望老爺能還小人一個公道”
李尚書的驚堂木還沒有拍,裴舒芬已經輕笑一聲,道:“這位小哥,我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讎,素不相識,我為何要去說你渾家的閒話?你渾家是長是短,是圓是扁,我都不曉得。你要攀污別人,也找些說得過去的理由好不好?”
楚華謹坐在一旁,聽見裴舒芬說話不慌不忙,直指要害,輕輕鬆鬆就將自己摘了開去,不由面色微霽。這個小妻子,有著不同於她年齡的成熟,一次次給他驚喜,一次次從挫折中爬起來,愈戰愈勇。雖然眼界不如她姐姐,可是對自己一片真心,對寧遠侯府也是掏心掏肺,比對她自己娘家還要親近,實在比她姐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自己以前不明白夫妻之間琴瑟和諧是什麼感覺,如今卻在這個小自己一輪的女子身上感受到。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想到這裡,楚華謹覺得心底一片柔軟,看著裴舒芬的眼神都變了。
等裴舒芬這邊說完話,李尚書才拍了一下驚堂木,對聶維厲聲呵斥道:“大膽刁民,膽敢攀污寧遠侯夫人,一聲。來人”
賀思平又咳嗽了一聲。
楚華謹轉頭看了賀思平一眼,笑道:“賀御史莫非是病了?要不要太醫院的醫正過來診診脈呢?”
賀思平理都不理楚華謹,只是偏頭看向了大堂上坐著的李尚書。
李尚書無法,又將驚堂木放了下來,對聶維問道:“你可還有話說?”
聶維跪在地上,又磕了一個頭,才抬起頭來,按照賀寧馨事先教給他的話,不疾不忙地對堂上的人言道:“回大人的話:隆慶朝沈尚書在位的時候,曾經審過一次爭產案,也被稱作是‘謗言案’。當時身家億萬的朱伯爵意外身死,朱伯爵的堂叔為了奪朱伯爵家產,造謠誣衊朱伯爵之子為其母偷人所生,並非朱伯爵親生子。此案審理的時候,朱氏族人礙於朱伯爵堂叔的yin威,不敢出來作證,只有朱伯爵夫人自盡前留下的遺書,以死抗爭。沈尚書審案之時,明言讓朱氏堂叔拿出朱伯爵之子不是親生子的切實證據,朱氏堂叔推出所謂‘jian夫’、‘穩婆’和‘貼身丫鬟’三個人證,證明朱伯爵夫人偷人。沈尚書當堂問訊,一一揭穿了這三人做假證供的險惡用心,將他們收監關押。這三人也當堂供出他們是受朱氏堂叔收買和指使,做假供以謀奪朱伯爵家產。”
聶維的口才了得,這番侃侃而談,連堂上的李尚書都聽住了。
“大人容稟:我們大齊朝審案,有遵循先例一說。刑部審結的案例,歷來都可以當作先例,作為以後判案的證據。從沈尚書審結朱氏爭產案便可知,誰造謠,誰舉證。若是拿不出切實證據,便是對方造謠誣衊。如今寧遠侯夫人既然造謠說我和我渾家私奔,請大人命寧遠侯夫人拿出證據,不然的話,還望大人秉公審理,為民審冤”說完這話,聶維又連磕三個響頭,一臉委屈的樣子。
周圍圍觀的人群聽得津津有味,眼下又將眼光投向了堂上取下幕離的寧遠侯夫人裴舒芬。
裴舒芬從聶維說起大齊朝有“遵循先例”一說,就心裡翻騰起來。這個世界,真是給了她許多“驚喜”。原以為自己穿越異世,會有一番作為。可是來到這裡一看,雖是古舊的時代,可是從玻璃到鏡子,從疫所到先例法,凡所種種,似乎跟她以前的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難道在她之前,還有別的穿越者存在?……
李尚書聽了聶維的話,也趕緊對寧遠侯夫人問道:“寧遠侯夫人,你可有證據,證明你所說的聶維跟他娘子私奔,實有其事?”
裴舒芬正有些走神,聽了李尚書的問話,下意識地答道:“我是聽鎮國公府的簡老夫人說的。”
一言既出,真是語驚四座。
賀思平第一個站了起來,對李尚書道:“這話不用大人駁斥,今日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她在撒謊。眾所周知,鎮國公府,是我們賀家的姻親。簡老夫人為人良善大義,也很少出來走動,怎麼會說出這樣無稽的話?說這樣的謠言,既傷害我們賀家,也讓鎮國公府沒有面子。試問簡老夫人有什麼動機和理由,來做出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轉身看著裴舒芬,又道:“寧遠侯夫人,要不要我們傳簡老夫人過來對質?”
裴舒芬一驚,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她發現自己被繞進了對方的圈套,十分懊悔。她明明只要一口咬定不是自己說的就夠了,做什麼人家讓她“舉證”,她就“舉證”?這不是從反面證實了這謠言正是自己所傳?
還有簡老夫人,雖然她確實是從簡老夫人那裡聽來的消息,可是她也知道,以簡老夫人同賀家的關係,她要是個瘋子才會過來為自己作證,說自己說的是實話。
聶維在堂下看著寧遠侯夫人漲紅了臉,張口結舌的樣子,不由嘴角微微上翹。他以前倒是不知道,賀大姑娘有這本事,能夠當著刑部尚書的面,挖個坑給大家跳。
第一百三十四章犯口舌
第一百三十四章犯口舌
這次賀家將寧遠侯夫人裴舒芬告上刑部,賀寧馨早就揣摩過對方要如何自辯。在她看來,最直接管用的法子,便是一推三不知,說不是自己做的。賀家要挾了那三家勛貴夫人上堂作證,若是寧遠侯府能讓這三家勛貴夫人到時上不了堂,又或是上堂的時候,臨時反水改口,賀家就一敗塗地了。
所以賀寧馨首先要做的,便是將對方先圈到坑裡來,讓她無法一推三不知,說賀家告錯了人。
朱伯爵家的爭產案,是裴舒凡大嫂沈氏的爹在隆慶朝任刑部尚書時審結的一個著名的案子。此案之後,借造謠中傷別人,來達到自己目的的人少了許多。但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再加上如沈尚書那樣在刑名律例方面的不世之才太少,大部分刑部的官兒都是濫竽充數,所以這種事情還是層出不窮,而且鑑於人人要面子,不了了之的居多。
賀家這一次又將此案重提,估計喜愛造謠生事的人又要消停一陣子了。
賀寧馨的計策,是在堂上先用一個有暗示性的反相關案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等大家潛意識裡接收了這種暗示性的案例之後,便直接一股腦兒將罪名扣在對方頭上。對方只要心裡有鬼,就會不由自主被牽著鼻子走,去主動“舉證”自己“沒有造謠”。
有了這種舉證,對方便無法用一推三不知來脫身,正式從嫌疑方,轉移為過錯方。為了脫罪,過錯方便要舉證來證明自己所說的,不是謠言,而是實情。可是對於“yin奔”這種事,除非女方被男方始亂終棄,不然兩人已經成了親,拜了堂,你又如何能證明人家夫婦婚前出門是“yin奔”,不是去郊外踏青?根本就是證無可證的偽命題。
當時聶維本來覺得這個計策未必會成功,賀寧馨卻道,如果現在的刑部尚書還是沈尚書,她定不會出這一招。可是如今的李尚書,才幹平平,又是見風倒的牆頭糙,極容易往坑裡跳,但用無妨。
結果當然如賀寧馨所料,寧遠侯夫人不知不覺說出了她最開始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
雖然簡老夫人這個來源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可是就當下來講,只要寧遠侯夫人無法再推脫她不知此事,就好辦了。
賀思平忍著對簡老夫人的滿腹狐疑,回頭對著小廝伸出了手,小廝趕緊將那三張證詞交到賀思平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