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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婉一愣,“蕭易如?”
“是啊,小娘子,那位姑娘坐車過來的,剛才因為災民太多,她的車馬不能通行,還抽出鞭子在外面大鬧了一場,吳管事擔心出事兒,這才讓奴婢把人領進門。”
寶笙也是一肚子火氣,現在大家為了舍粥的事兒,鬧得焦頭爛額,好幾日沒有睡個好覺,偏偏這時候登門找事,太沒有眼力勁了。
顧婉搖頭,聽說蕭易如被關在別院裡禁足,不許外出,怎麼……大約是這幾日,蕭家也聯合涯州的大戶,在各地都設了粥棚,很忙亂,這才顧不上蕭易如,把她放了出來。
話雖如此,人還是要見的,顧婉連忙換了一身見的衣裳,這才去廳。
蕭易如精神似乎不大好,有些萎靡,臉上也有愁苦之色,和上一次見時的囂張跋扈,大不相同,卻也沒有了逃亡時的狼狽。
見到顧婉,蕭易如第一次細細地打量。
顧婉遭劫的時候,割斷了頭髮,此時雖然好好整理過,燒焦的地方已經修剪過,卻還是不太長,只到肩膀,簡簡單單地用緞帶綁起來,面上也不曾上妝,又操勞了幾日,實在算不上狀態良好,可是她天生麗質,人長得漂亮,即使蕭易如自負美貌,卻也不能不承認,兩個人的美麗完全不同,和明艷大方的自己站在一起,顧婉是絲毫都不遜色的。
只是現在,顧婉年紀還小,比不上她成熟有魅力,再過幾年,可就不好說了。
“你知不知道,你和子羽哥哥根本不合適?”蕭易如目光複雜,終於第一次地下高傲的頭顱,咬牙,“就是子羽哥哥喜歡你,可他的父母兄弟不會喜歡你的,你嫁進沐家,一定不會覺得幸福,婚姻本就是兩個家庭的結合,不是自己的事。”
顧婉撓頭,她這會兒真不想和蕭姑娘來糾結這些,但既然決定了要沐七公子,話還是得說明白才好:“聽蕭姑娘的話,我就知道,蕭姑娘是個明白人,既然是明白人,你又怎麼會做出綁架我和沐延昭這般離譜的事兒?你的舉動,不只是會毀了你自己,連帶蕭家,也將名譽掃地。”
“閉嘴!我自己的錯,我自會承擔,用不著你管!”
蕭易如聞言,臉色頓時一白,甚至打了個寒戰,顯然,回到家之後,她也受到了懲罰,讓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心裡也有了懼怕之意。
但正因為她付出的太多,才更不甘心:“不要轉移話題,顧婉,只要你放棄,不要再糾纏子羽哥哥,你可以隨便提條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麼都做……再說,以你的身份,何必非要嫁進世家大族是受罪?我聽說也有尋常莊戶的上進男子欲求你為妻,你安安分分的,過尋常百姓的日子,不是很好?”
顧婉苦笑,蕭易如是腦補過度了吧?
第八十三章瘟疫
也不知這位蕭姑娘在想些什麼貧家女嫁入豪門,麻雀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古怪故事。
顧婉一攤手,只道:“奈何沐延昭心悅的是我,而不是你,將來的寂寞、苦難,自有我們兩個共同分擔,與蕭姑娘無關!”
一句話,氣得蕭易如臉色瞬間變綠。
“你……”
兩個人正說話,錢嬸子走進門道:“小娘子,有個小子鑽進咱們院子裡來偷糧食,正好讓王大抓住,您看看怎麼處理吧。”
顧婉怔了怔:“什麼?”這陣子顧家舍粥,外面的災民雖然多,卻也自覺維持紀律,偶爾有騷亂,也很快就平息,沒發生什麼哄搶,顧婉一直覺得挺幸運,在這災荒連年的世道,老百姓心裡都憋著一股氣,稍微有點兒火苗,就可能爆發出來……
有人偷糧食,可真不是好兆頭。
“寶笙,你送蕭姑娘出去,我有事,就恕我不能待客了。”
蕭易如臉色大變:“我話還沒說完,喂,你不許走!”
顧婉卻是再也顧不上蕭易如,不管這位怎麼叫囂,怎麼生氣,怎麼跳腳,怎麼放狠話,直接招呼寶笙,把這位蕭小姐送走,別讓她留在這裡礙事,就和錢嬸子去了前院。
王大和王二正收拾倒在地上的兩袋,顧婉走過去一看,粗麻布的口袋,底部有一條裂開,接口處參差不平,很顯然是讓牙咬壞的,已經脫了殼的穀子滾落。
一個大約只有十來歲。身體枯瘦,臉色蠟黃的孩子倔強地立在牆角,一雙手緊緊抓著兩把小米,攥得死緊。
顧婉打量了一下,覺得這孩子雖然狼狽,可臉洗得乾乾淨淨,比一般的災民還要有規矩些。不由奇怪:“為什麼來偷糧食?你在外面領不到粥?”
小男孩兒低著頭不說話。
錢嬸子苦笑:“咱們糧食不大夠,為了能堅持到糧食運回來,現在是限量供應。每個人,一天只供給兩碗,吃不飽。也餓不死便是了,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怕是吃不飽……”
顧婉一怔,嘆了口氣:“以後別在偷了,錢嬸子,再給他盛碗飯。”
小男孩聞言,猛地抬起頭:“我不餓,我要給我妹妹,我妹妹病了,他們不許我妹妹來排隊……”
顧婉迴轉的腳步一頓。低下頭,皺眉:“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妹妹生病了?”
“我……我叫花苗,我妹妹叫花妙……她在路上就病了,胡叔和花嬸要扔了她,我不要。我要妹妹……”小男孩兒說話顛三倒四,可顧婉還是從他的話里,聽出些不詳的預兆。
所謂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這些難民,可別有傳染病。若是帶入涯州,那就真成了大麻煩!
顧婉想了想,還是親自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錢嬸子和路三娘,本來是說什麼也不肯讓顧婉涉險,錢嬸子更是急得臉都紅了,扯著顧婉的胳膊,死活不撒手:“我的小娘子,這可使不得,別人躲還躲不及,您怎麼能往前湊,要是大郎知道,那該多擔心……”
最後,顧婉堅持要去,又讓寶笙準備了白紗布,蒙住口鼻,這才勉強讓錢嬸子鬆口,不過,錢嬸子非要跟著一起去,沒辦法,只好多浪費些紗布之類,應該好歹能頂點兒用。
人們本能地就知道要躲避病患,涯州的大戶,還有災民自動自發地搭建了不少糙棚,好歹也能擋風遮雨,花家這兩兄妹,本來是跟村裡的長輩們一起逃難而來,現在整個破舊的糙棚子下面,只有一個花妙一個小姑娘,蓋著床糙席,瑟瑟發抖,其他人早就躲開了。
顧婉到時候,小姑娘正抖得厲害,嘴唇發青,這麼熱的天,居然滿頭冷汗,花苗一進糙棚,進撲到妹妹身上,開始抹眼淚。
錢嬸子被嚇了一跳,急道:“小娘子,我見過這病,可是會死人的,咱們還是……”
一句話沒說完,花苗就猛然抬頭,惡狠狠地瞪著她,那股子兇悍勁,讓錢嬸子渾身發毛,顧婉搖搖頭,嘆道:“是瘧疾……”
說著,伸手將花苗拽開,“你別離你妹妹太近,你要是也病了,她可就真沒有指望了。”
顧婉手裡是有特效藥的,可這藥是西藥,給小部分人用還好,傳揚出去,別人來求藥,她可生產不出來……
“姐姐,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妹妹……”受盡苦難的孩子,天生就知道什麼人更好說話,花苗看也不看錢嬸一眼,一個勁兒地給顧婉磕頭。
顧婉哭笑不得,苦笑道:“行了,趕緊起來,我好歹也算是半個大夫,不會見死不救,這也不是絕症,能救活的……你先去煮一碗水來。”
等到花苗煮好了水,給小姑娘吃了藥,顧婉暗自沉吟,一個人兩個人還好,要是人多了,光用西藥,不說刺眼,她也買不起,記得以前看書,看電視,都說青蒿素是治療瘧疾的,說不得,還是得用古方試試。
治療瘧疾的藥方貌似早就有了,晉代葛洪的肘後方里就有記載,不過,流傳不廣,大多數大夫還不會用,一直到明代,才傳播開來。而青蒿素,只有一種黃花蒿裡面有,還和古代藥方里入藥的青蒿不同,是一種黃花蒿,有臭味,要說青蒿,還有人知道怎麼用,而黃花蒿,就很少有大夫會當藥用了。
想了想,顧婉讓寶笙去拿來紙筆,將黃花蒿和青蒿的樣子都畫下,遞給花苗:“你去後山,採集一些這種糙藥,採集回來,煮成湯汁給你妹妹喝。”
花苗一怔,滿臉驚訝:“這糙我知道的……能當藥吃嗎?”
顧婉點頭,“去吧。”又叮囑花苗,多採集一些,越多越好。
花苗興沖衝去採藥,顧婉這才開始考慮預防瘟疫的問題,她以前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勢單力孤,最多也只能在自己家裡,注意衛生,讓下人們勤洗手,勤洗澡,尤其是接觸過災民之後,必須洗澡消毒,可更多的,她就做不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