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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兒上藥,沐七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你可真夠狠心,那個屈志,對你可算忠心耿耿,你就為一點兒小事兒,何苦害了他的命,你若想進入我家,只要說一聲,我怎會阻攔你?也是,你對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這一箭,稍微有些差池……”
稍微出一點兒差錯,陳昊絕活不了!
沐七皺了皺眉,這人還是老樣子,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更可怕的,無論他做出多麼恐怖的事,他面對苦主時,依舊神態自若,絕不會心虛!
陳昊靜靜地坐著,由著他在頭上施為,嘴角含著一抹笑意,對沐七的話,毫無反應,既不承認,也沒反駁。
他低著頭,沐七看不見,若是看得見,定會為他眸子深處一抹說不出濃重的古怪之意心驚。
許久,陳昊才忽然一拍手,笑道,“對了,差點兒忘記,我還沒恭喜你們。”
“恭喜?”
“恭喜你們沐家添丁進口啊!”陳昊臉色一正,神態嚴肅,口氣中不帶一絲嘲諷,“你們沐家下一代子孫太單薄,指不定會讓人以為是沐放惡事做得太多,殃及後代,現在好了,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有新丁,真是天大的好事兒呢!”
沐七愣了愣,呆了片刻,手下忽然用力,惡狠狠地在陳昊的額頭上一陣揉搓。
“你……”劇痛突如其來,疼的陳昊眼淚嘩嘩往下流,他抬手捂住眼睛,一邊兒揉,一邊兒哭笑不得地道,“……我又沒說什麼,不過告訴你一個事實而已,你們家四哥,我們那位偉大的禮王沐延曄,可是厲害得很,至少比他幾位哥哥都能耐,家裡的美妾,這麼快就懷了孕,哎,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我給你道喜,你不謝我也就算了,何必下此毒手?”
陳昊擦乾淨眼睛,隨手把藥膏搶過來自己擦,口中還笑謔道,“嘖嘖,懷孕兩個月,豈不是剛從牢里出來就有孕了?說來還是新年懷上的,這孩子來的真是時候,真會挑爹娘!”
新年是喜慶日子不假,可這一個新年,卻是連沐放的熱孝都未過!
父親初喪,兒子就弄大了小妾的老婆,真是……更了不得的,孝期讓小妾有孕的是個王爺,駕崩的那一位,還是先皇,說出去整個沐家跟著丟人!
沐七一點兒都沒懷疑陳昊是胡言亂語,這人就算說謊,也不會說得這般沒質量……他腦子嗡嗡直響,本來滿腦子想問陳昊的話,這會兒讓這個混蛋一刺激,全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這大約就是陳昊的目的,奈何,縱然心知肚明,沐七也只有苦笑著搖頭,轉身就走,該問的話,一句都沒有問出口。
其實沐七知道,他就是問了,只要陳昊不想說,他也逼問不出什麼來!
回到家,沐七枯坐半日,就攜著顧婉去禮王府。
禮王被沐延旭勒令在家思過,閉門謝客,但沐七和顧婉,此時卻算不上什麼客人,門衛也不敢阻攔他們。
一進門,沐七直接抓住沐延曄家裡的老管家,咬牙道:“三叔,你告訴我,那個穎兒姑娘在哪兒?”
沐延曄家裡的老管家,也是沐家的老人,一看沐七的架勢,就嘆了口氣,雙目紅腫,伸手指了指西廂的偏房:“造孽,真是造孽!我們四郎,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多麼守禮,多麼孝順的一個好孩子,怎麼如今辦事兒,這般糊塗了!
老管家痛心疾首,想著小時候頗為可愛的那個孩子,怎麼也不能理解,長大之後,這孩子為何越長越歪!
顧婉一進西廂房的大門,看見躺在床上,手腳都綁了布條,一臉蠟黃的姑娘,就知道,恐怕陳浩所言不假,禮王府里的穎兒姑娘,確實是懷孕了。
顧婉走過去,低聲問:“怎麼回事兒?”
穎兒面如死灰,閉上眼,一言不發。
顧婉嘆了口氣,一時也沒有多問,無論因為什麼,是不是意外,現在還有什麼區別,只看怎麼解決罷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開戰
果然是兩個月了。
顧婉坐在榻前,細細地給穎兒診脈。
這人才數月未見,便消瘦許多,牢里的生活大約是真算不上好,本來細膩的柔荑上,布滿瑣碎的傷痕,脖頸上,還隱隱有一道紅色痕跡。
雖然沒人說,顧婉卻也看得出,傷是新傷,大概也就這一兩天留下的。
禮王府的管家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聲音略有些低沉:“穎兒姑娘有了身子,本想一碗紅花下了胎,沒想到臨到事前,穎兒姑娘一猶豫,讓王爺逮住,這才……”
老管家心裡,可是千萬個不樂意,恨不得當時穎兒手快,早點兒了斷了她肚子裡的孽障!不是他不心疼皇家血脈,只是這個孩子,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又是何苦!”顧婉嘆道,“讓四哥送你去京外的莊子上如何?”
這雖然不是小事兒,可已經發生了,也只能儘快了結,最好的法子,自是墮胎,但禮王不願意,顧婉心軟,多少有些憐憫這還未出生的小生命。
一句強迫的話,愣是說不出口!
也許是顧婉的聲音太溫柔,也許是這個穎兒姑娘本身性情還算堅韌,眼角終於滲出一絲淚光,哽咽流淚:“悔不該……”悔不該飲酒貪杯,悔不該對王爺意亂情迷,悔不該這般不謹慎,竟使得王爺做出如此大不孝之舉!
其實,身為男人,控制不住,孝期亂來的。也多得是,關起門,人們在家裡做什麼,別人管不了。也沒人那麼無聊,去窺視這些。可竟然鬧出人命,就世所罕見了。更何況,現在去世的是先皇,該守孝的是王爺,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盯著呢,如果鬧大,沐延曄必定會一輩子讓人戳脊梁骨。
穎兒的眼淚流下來,一隻能活動的手。小心翼翼地擱在小腹上:“我也想過,一個人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就和他相依為命……”
但她又怎麼敢?皇家的血脈,也是能隨意外流的?她又真的忍心。讓這個本該有著尊貴的出身的孩子,流落於外,變成一個會被人鄙視的私生子?
而且,她又能躲到哪裡去,天下人都知道,她就是那害得禮王坐牢的紅顏禍水,京城是住不得了,可她一個弱女子,離開京城。離開禮王的庇護,她又怎麼活得下去?若是一輩子接受皇家的庇護,由著皇家主宰她與她孩子的命運,主宰他們的生死存亡,那孩子小的時候還好說,等孩子長大了。又豈會不對這種怪異的現象疑惑,豈會不去問父親是誰?
若是女兒,也便罷了,要是個兒子呢?她又能保證,將來的禮王妃,會允許一個私生子在外面逍遙快活?她又怎麼敢保證,她的孩子將來會不生出一些別樣的心思?
穎兒是個聰明人,也是一個果決的女人:“我不能要這個孩子,全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所有的罪過,哪怕是作孽,這個孩子也不能留下。”
她哭得聲嘶力竭:“求求你,王妃,讓他乾乾淨淨地走吧!”
顧婉搖搖頭。
這時,大門忽然被撞開。沐延曄木然地走進門,看也不看顧婉一眼,便走到床榻前,愣愣地看著穎兒蒼老了十幾歲的臉,“我的孩子,本就是乾乾淨淨的,他沒有罪,有罪的是我,我會償還,穎兒,你安心養胎,你是孕婦,只要管好你自己,養好我的孩子,別的,不是你該操心的!”
顧婉抬頭,認認真真地看著沐延曄堅定的眉眼,哭笑不得——他這一番話,鏗鏘有力,多麼有擔當,旁人聽了,真該鼓掌,可他做得到嗎?這個爛攤子,不是他想收拾,就能收拾的了的,這個天下,雖然是沐家的天下,可沐家,卻擋不住悠悠眾口!
顧婉嘆了口氣,心中雖然對沐延曄極為失望,臉上卻露出安撫的笑容,這種時候,她自是不會火上澆油,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輕快些,看著穎兒溫聲道:“事情都發生了,懊喪痛苦都沒用,我看,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粉飾太平,在萬歲那兒求求情,讓你去莊子上養胎,生下胎兒,想辦法瞞上三歲,改一改生辰八字,將來抱回家,照樣做你和四哥的孩子,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沐延曄聞言,眼睛忽然一亮,低聲道:“……我馬上去求……求大哥……”
連穎兒的臉色,也一下子好了許多。
顧婉心下嘆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說來簡單,做起來,哪裡會容易,隱瞞一個孩子的出生年月,更改一個孩子的生辰八字,當然不難,但是,沐家是皇家,有多少人盯著,要是皇家的子嗣,能這般輕鬆變動,那還了得?皇家的族譜,也是能隨便上的?
宗正寺的人,修玉牒的官員,非正直之人,不可擔當重任,此乃有關皇室傳承的大事,連皇帝,也不可輕易插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