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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皇上恩典!”
陳瀾這才慌忙行禮謝過,待到站起身的時候,她仍然心中激盪不已。如果是從前,她只希望陳衍低調些,但上一次弟弟既然鄭重其事說了那些話,這七品銜的勛衛哪怕並不足以讓朱氏老懷大慰,對於他來說亦是一道護身符,只看他能不能把握了。
皇帝並未停留太久,向陳瀾問了些江南事,又了安國長公主聊了一句就出了門。這一回,母女倆自是齊齊送出了門去。待到把這一尊不請自來的大佛送走,安國長公主一回身就狠狠瞪了武賢妃一眼:“皇上過來,你也不出聲提個醒!”
“皇上一進來就做了噤聲的手勢,連泰堪看到都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敬兒那小不點都不吭一聲,我怎麼出聲提醒你?”武賢妃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隨即也不理會滿臉氣惱的安國長公主,招手叫過陳瀾笑道,“你家小四娶妻,我是不好去給他未來的媳婦添箱了,放大定和成婚的時候,泰堪少不得悄悄去瞧瞧熱鬧,你心裡有個預備。我也不想驚動別人,到時候,由你戴姐夫帶著人過去。”
第424章金牌令符,用心良苦
直到入京之後的第四天,楊進周才等到了入宮的召見。而在這之前,提請韓國公頂替威國公掌管中軍都督府的消息已經是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與此同時,楊進周自兩江任上迴轉,此番必有重用的傳言亦是傳遍街頭巷尾,其中最言之鑿鑿的甚至是說,皇帝必然會啟用人前往遼東,換下統兵不利的遼東總兵兼平東軍副帥傅海陽。因而,在這種情勢下,皇帝封了幾家勛貴子弟勛衛就少了幾個人關注,至少這並不是坊間最最熱議的話題。
別人沒留意這個,受惠者本人卻是意外之喜。楊進周入宮這一日,陳衍從兵部領出了虎紋金牌,隨即就直奔了鏡園。正巧陳瀾這時候正在江氏的惜福居,便索性吩咐把人直接帶到這兒。待到陳衍一照面行了禮,她覷了覷那身簇新的服色,一時就笑了起來。
“這衣裳倒是難得的合身,看這光景,這套袍服的時候就是按照你的身材做的。”
“姐你也這麼覺得?”陳衍還是頭一回穿戴這套衣裳,今天無論是走路也好騎馬也罷,全都覺得彆扭,見人就更是如此了。他低頭看了看那不停往下墜的腰帶,滿臉氣餒地說,“雖說衣裳身量正好,可這腰帶也未免太彆扭了。從前看那些老大人虛繫著還不覺得,可自己一戴,我總覺得硌腰硌手。真要穿這麼一身在皇宮裡頭當值一天,我估計就得木了。”
“看衍哥兒你說的,這是禮服,你關領金牌的時候得穿,平時要穿這個,你還怎麼隨扈聖駕?”江氏瞅著陳衍穿著這袍服小大人的模樣,臉上更顯柔和,“金牌領了定要收好。這金牌一共五種形制,仁義禮智信,全都是扈從宿直的將校專用。從前全哥的應當和你如今的一樣,都是義字號金牌,若運氣好,你當值時距離御駕應當不遠,可得好好提起精神。”
“多謝伯母提醒!”
陳衍急忙行禮,可前頭那腰帶一墜,他不禁越發覺得東西礙事,那苦臉甭提多難受了。好在江氏看他這可憐兮兮的不習慣模樣,少不得讓陳瀾帶他回怡情館,找一套楊進周從前的衣裳出來給人換上,陳衍這才鬆了一口大氣,當即連聲道謝。
回到怡情館,陳瀾讓陳衍在東屋等候,自己則是帶著雲姑姑和芸兒去翻檢那些箱籠。儘管夫妻多年,可之前長年在外,丈夫的這些舊衣她還是頭一回整理,此時打開幾個箱子,把那些漿洗乾淨的衣裳一套一套地抖開來看身量,她的面上不知不覺露出了怔忡的表情。
這些衣裳有些漿洗得發白,有些還在某些不是最顯眼的地方整整齊齊綴著布丁,有些在邊角處有多次fèng補的痕跡……尤其是和陳衍眼下身量相近的衣裳,幾乎清一色都是粗布,看著像是自家織成的,偶爾有一兩件細布衣裳,卻都是因為多年穿戴而顯得極薄。看著看著,別說是她,就連芸兒也輕聲嘟囔了一句。
“想當初,就是小姐和四少爺那日子最困窘的時候,哪怕真是不得綾羅穿,棉布至少也是上好的,老爺當年真是太苦了。”
陳瀾沒有出聲,半晌才對一旁的雲姑姑問道:“這些衣裳我記得都沒瞧見過,雲姑姑可知道,從前一直是誰收拾的?”
雲姑姑側頭想了想,隨即才笑道:“我們都是才回來,想來應當是留守在這兒看屋子的沁芳,也就是戴常家的。她向來細心,又是守口如瓶,所以她不提,咱們竟是都不知道。”
陳瀾這才微微點了點頭:“也難怪,也只有她才能把這些舊東西保存得這麼好。只不過她如今嫁了人,又領了庫房的事,以後怡情館這邊怕是不能和從前那樣常來。”
“夫人,不是還有我嗎?”
見芸兒搶前這麼說,陳瀾頓時啞然失笑,白了她一眼便沒好氣地說道:“你年紀就比她小一歲,難道我還留著你十年八載?今年或是明年,總得把你趕緊地嫁出去,省得你現在不急,回頭卻來怨我!這樣吧,還是雲姑姑你受累些,先照看照看,等那幾個丫頭都能獨當一面了,再把屋子裡的事情一樣樣分派清楚不遲。”
雲姑姑自是應了,而芸兒則是早就對這調侃免疫了,笑嘻嘻地徑直彎下腰去,挑揀了一件半舊不新的藍色松江標布外袍,這才對陳瀾說道:“夫人,這件衣裳看著和四少爺身量差不多,而且料子顏色花樣都還好,我就先拿過去了。”
見芸兒一溜煙走得飛快,陳瀾不禁搖了搖頭,也不叫丫頭幫忙,就這麼和雲姑姑兩個人重新一套一套疊好放進樟木箱。正忙活的時候,她就聽到身後有些動靜,扭頭一看,只見換下了那套官袍的陳衍已經雄糾糾氣昂昂地進了屋子來,見著她竟是伸出手轉了一圈,隨即又像模像樣行了個拱手禮。
“姐,我像姐夫不像?”
“你姐夫這年紀的時候我又沒瞧見過,哪裡知道像不像?”陳瀾哂然一笑,隨即就站起身來,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會,這才點頭道,“不過,這布衣合適得很。以後你要常常入值,無論是為了方便起見,是為了不張揚,不妨多置辦幾套這樣的行頭。”
“姐,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成天在師傅那摸爬滾打,穿綾羅綢緞豈不是糟蹋衣裳?我這些年做的春夏秋冬四季衣裳都是松江棉布,內衣是三梭布,就連襪子也都是布的,說是什麼……尤墩布?”
“又說傻話了不是?”陳瀾忍不住上前,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弟弟那光潔的腦門,這才教訓道,“別以為是棉布就都便宜!松江的三梭布乃是貢品,就是皇上也拿它做中衣,那尤墩布做襪子在市面上得多少錢一雙,你可問過?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加上練武耗損大,這上頭的耗費就是一個大數目。你既然是還打理不少侯府庶務,從衣食住行到筆墨紙硯,這些價錢也應該多多留心,不要只浮於表面,以為那些管事都對你服服帖帖就夠了。須知,表面恭敬,實質上卻陽奉陰違,這是豪門世家中最常見的。”
陳衍許久沒聽到這樣鄭重其事的教訓告誡,一時愣了神,好半晌才連連點頭。跟著進屋的芸兒不料自家夫人又在教弟,跨進門之後就在門口不敢動了,直到陳瀾說完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而雲姑姑接了陳瀾一個眼色,更是把陳衍拉到了一邊,細細對他解說如今松江那些棉布的時價。當陳衍聽到最好的松江番布甚至價比百金,咂舌的同時更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眼神裡頭頗有些閃爍。
這自然只是一出特別的小插曲,等回了惜福居,陳衍就說起了今天和他同去關領金牌的那幾個勛貴子弟——應國公的嫡次子、南陽侯的嫡三子、平江伯的嫡長子。當最後一個名字入耳的時候,陳瀾不禁呆了一呆。
一來三叔陳瑛不在,二來徐夫人孝服年初才剛完,因而陳清的婚事也只是才操辦沒多久。慶禧居那地方雖大,可一對新人一住,明後年又要輪到陳漢,難免就顯出了擁擠來。平江伯方翰據說是早她和楊進周進京,說是送女入京預備完婚,可沒想到真正的目的卻是把嫡長子留在京城。只不過世子未封,卻先封勛衛散騎舍人,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的歲數比起你如何?”
“都比我至少大兩三歲,這其中,就只有我一個是還未成親的。”陳衍的肩膀輕輕一動,隨即狡黠地笑道,“應國公府的那位二少爺為人木訥,老實得很;南陽侯府的那位三少爺則是滑頭,就今天那麼一會兒功夫就大包大攬,定下了晚上請咱們仨喝酒;至於平江伯府的那位大少爺嘛……他別的沒怎麼和我說,倒是請我將來多多照應,也不知道是當值的時候照應,還是說他妹妹嫁進侯府之後,讓我在老太太面前美言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