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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還不知道荊王殿下住在哪兒!”

    “這是小事,這麼一大堆人,不至於再像之前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要緊的是咱們還沒問清楚,荊王殿下之前帶著楊大人到了哪兒去,這上奏的時候甚至找不出由頭開脫!”

    “別說了,趕緊去把人召集起來,金陵知府吳應,還有上元縣令吳應,這麼大的事情,他們兩個得先上……對了,還有薛學政,這老頭子這次是躲都別想躲過去……”

    荊王這一行人穿街走巷慢慢吞吞,仿佛根本不在意四周無數端詳的目光注意的眼神,到最後便停在了鎮東侯府別院的門前。這邊車才剛停穩,內中的人就已經迎了出來,為首的蕭朗滿面寒光,當看見那個熟悉的人笑吟吟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他那目光更是仿佛刀子似的往人身上扎了過去,好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彎下了腰。

    “殿下。”

    “免禮免禮,本王不在的這些日子,實在是辛苦蕭世子了。”

    儘管口中說的客氣,但荊王仍是仿佛不小心似的在蕭朗肩膀上搭了一記,隨即才一馬當先大步往裡走。隨著大門二門三門,身邊的閒雜人等漸漸少了,而背後一陣陣席捲而來的寒氣卻更深重了些。當他終於有些忍受不住,抱了抱雙臂轉過身來的時候,就只見面前只站著蕭朗一個。此時此刻,那迎面而來的眼神幾乎能凍死人。  

    “之前不告而走,還帶走了楊兄,留下了那麼一個爛攤子,是我的不是。”荊王少有地沒露出那種招牌的懶散表情,竟是鄭重其事地對著蕭朗一揖,“實在是事關重大,只能留下那封信,之所以送得晚了,也是因為我的特意囑咐。這一次在外頭拖的時間實在是長了些,讓你和楊夫人承擔了不小的壓力,是我先前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蕭朗原是窩著一肚子火,雖說對方是皇子親王,他頂多只能擺一擺冷臉,可即便如此,他也打算人住在這裡的這段時日絕不給其好臉色看。只是,荊王卻突然這般誠懇地賠罪道歉,他的臉色總算有些緩和,可仍是惱怒地說道:“殿下既是讓我當替身,當時就算真的是急事,事先暗示一聲難道就那麼難,歸根結底還不是信不過我!還有楊夫人那裡,她這次下江南是為了調養的,可你們把畢先生帶了走,還讓別人緊追不放,要不是她智計百出,你以為我一個人真能頂住?要是她真的有什麼閃失,殿下你難道心裡就過意得去?”

    一口氣說出了這些,他方才緊繃著臉說:“該說的我都說了,殿下若是覺得我逾越無禮,不妨直說吧,我立馬就回京城去,絕不在這兒再礙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荊王在聽完了這一番話之後,竟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即竟是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我確實是一時心切,不曾考慮周詳。之前要不是楊兄斥責,我只怕還得拖上十天半個月,那時候南京城也許就更亂了……總之,楊夫人那兒,我一定親自登門道歉。至於你,打從一見面開始,你似乎就沒和我計較過禮數吧?”  

    前頭都是異常正經的實誠話,蕭朗聽得心中熨帖了不少,可到最後一句,他的臉就黑了。正腹謗荊王終究是本性畢露,他就突然覺得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待到不由自主進了屋子,他才趕緊甩開了那隻手,沒好氣地在離著上座最遠的那張椅子上坐了。

    荊王卻也不挑剔,徑直在主位上坐下,隨即就說道:“我前年年底到去年年初那會兒就來過江南,那會兒就是奉了父皇之命接觸南洋和西洋的那些小國來人。之前不對你說,也是因為不少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畢竟事關開國時的一些秘辛。”

    言簡意賅地介紹了楚太祖和楚國公的一些過往,他便繼續說道:“那些人當年陸續出海之後,最初都是聚集琉球,但漸漸地就分頭去往東洋西洋南洋,他們都是文武精英,百多年經營下來,已經控制了好幾個小國,其中東洋那邊就是倭國和朝鮮,西洋則是呂宋錫蘭等地。靠著我朝已經幾乎失傳的玻璃等等東西,再加上我朝開海貿,他們也賺得很不少。但這些年來,他們中間也常有內鬥,再加上鎮壓當地土人,反而實力大不如前。最重要的是,西邊佛郎機人等等已經有意染指東方,所以他們之中的有識之士,便決定回歸中土。”

    這是蕭朗從不知道的一盤大棋,他聽著聽著,一時間只覺得腦袋轉不過來,臨到最後方才問道:“回歸?怎麼個回歸?”  

    “自然不會是帶著妻兒老小船隊家當回了中原來,而是希望我朝給他們藩屬的名義,給予他們海貿權,他們願意出力出錢出船出人,與我朝合力給佛郎機人一個教訓。現在已經不是當年他們離開中原的時候了,他們的家業等等全在海外,怎麼捨得回來?可惜了,多少年來一面對付外頭人,一面內部又是種種爭鬥,他們剩下的東西已經很少了。”

    第406章強龍也壓地頭蛇

    一覺睡到自然醒,當大清早陳瀾睜開眼睛時,枕邊已經空空一片,仿佛昨夜的那一宿癲狂如同夢境。床鋪上並沒有多少凌亂的痕跡,空中散發著百合香的清新韻味,就連她的身上也是乾乾淨淨,貼身中衣連扣子都扣得好好的。因而,躺在那裡的她茫然看著頂上那水墨綾帳頂回想昨日晚上的情形,可最終卻覺得腦袋隱隱作痛,於是伸出手去把帳子撩開了一丁點。

    “來人。”

    這慵懶的聲音很快便引來了人。見是滿臉喜滋滋的芸兒,陳瀾便支撐著半探起身子,沒好氣地問道:“一大早就笑成這樣子,什麼事這麼高興?”

    “老爺回來了,難道這事情還不值得高興麼?”芸兒沒注意到陳瀾那長噓一口氣的表情,自顧自地忙碌著把兩邊帳子高高掛在銀鉤上,又笑道,“當然,更高興的是老爺心疼夫人。大半夜的,不讓咱們在一旁服侍,又親自給您換了一身衣裳……”  

    這話還沒說完,她就看到陳瀾面色有幾分微妙,立時知機地再也不提,只擠了擠眼睛道:“老爺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臨走時捎話說讓轉告夫人,他日落之前必定回來。啊,險些忘了,老爺原本要借紅纓背著的那東西使使,紅纓死活不答應,又說要請示夫人,最後老爺卻不讓,就這麼空手走了。”

    原來他真是回來了!

    揉了揉還有些疼的太陽穴,陳瀾終於想起昨日晚間,她一時高興讓下頭人多多預備了一些酒,夫妻在房裡打開支摘窗對月小酌,喝到最後,除了放縱癲狂之外,她就沒有其他記憶了。因而,芸兒後頭半截話她幾乎都沒怎麼留心,扶著人的手下來趿拉了鞋子更衣洗漱,等到在妝檯前坐下,她的心緒方才真正平穩了下來。

    “夫人。”

    隨意一瞥紅螺呈上來的七八枚髮簪,她正把手指向其中那一枚樸素簡潔的亮銀綴蝶簪,就只聽背後傳來了一個有些畏縮的聲音。透過鏡子看見那垂手而立的人是紅纓,她不禁有些奇怪,拈起那枚髮簪遞給梳頭的紅螺,這才開口問道:“一大早耷拉著腦袋,這是幹什麼?”

    “夫人,都是奴婢違了老爺的命。”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陳瀾為之一愣。細細一想,她方才記起之前芸兒提到的那件事,細細一想就開口說道:“他問你要東西,自是有他的用處,但你一心為我,也並沒有錯。既是他說不要叫醒我,想來今日也不是非用不可。但你以後記著,我和他是一體,他若是要做什麼事,你只管立刻知會了我,不要理會他說什麼。”

    “是,奴婢明白了。”

    紅纓這才鬆了一口大氣,隨即解下背上那包袱雙手捧到了陳瀾跟前,可憐巴巴地說:“夫人,那這東西是不是老爺取去了,奴婢就不用再繼續整日裡背著了?老爺身邊可是有力氣更大的人,這東西雖然不重,可整天扛著,奴婢也有些吃不消了。”

    “喲,這會兒和夫人說吃不消了?之前我和你換著想背一背,你都不肯呢!”長鏑正好捧著一盤東西從外頭進來,自然就接了話茬道,“夫人別聽她的,她這是撒嬌呢。她比我力氣大多了,再背個三年五載也沒關係!倒是如果換了老爺身邊的某人去背,就有別人心疼了!”

    此話一出,已經戴正了簪子的陳瀾就發現身邊的芸兒正在抿嘴偷笑,再一看紅纓已經和長鏑笑鬧成了一團,她自是忍俊不禁,再一回頭就發現紅螺正一聲不吭低垂腦袋在妝檯上收拾東西,那面頰上正有一團可疑的紅雲。轉念一想長鏑那打趣,她不覺莞爾。

    陪婆婆一同用過早飯,陳瀾便發現,楊進周一回來,對這闔家上下的人來說,就仿佛是多了主心骨一般。原先並不是沒有說笑,只那說笑之中往往都多了幾分逗她歡顏的刻意成分,不像現在,每個人說話做事都挺直了腰杆,該多大的聲就多大的聲,大嗓門的甚至還怕人聽不見似的拎起喉嚨在那叫嚷,仿佛聒噪也成了一種表達喜慶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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