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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啊!”紅纓使勁往肩上提溜了一把包袱,這才指了指正房的方向說,“夫人陪著老太太在那整理繡線,正打算裁兩件夏裝呢,雲姑姑柳姑姑和莊媽媽都在面前伺候。橫豎眼下外頭有鄭管事奔走打聽消息,咱們大夥就都閒下來了。”
聽說屋子裡有人,紅螺也就沒急著進去。然而,這會兒雖然多了她這一個人,終究是人人都惦記著外頭的傳言,那嘻嘻哈哈的勁頭自然不在,說了不一會兒就各自無趣地回房去了。
轉眼間就是曲永召集了一眾人等在府衙商議的那一天。
儘管南京守備許陽和平江伯方翰都派了人來邀約,金陵知府吳應的夫人也親自登門相請,但陳瀾一概都推拒了,這一整天哪裡都沒去。早起練劍之後,她饒有興致地跟著駿兒學了一上午的琴,下午fèng了一會衣裳,又做了一會另一件繡活,臨到傍晚時,又因江氏又要下廚,她跟著去打了會下手。雖不至於真的親手做飯做菜,可在那熱氣蒸騰的廚房裡泡了大半個時辰,她仍是出了身透汗,用過晚飯就到浴室里從頭到腳洗了個乾淨。
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頭髮出了浴室,才在妝檯前坐下,她就從那玻璃鏡子中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的柳姑姑表情有些僵硬,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一個人如此也就罷了,不多時擦乾了頭髮之後,上來梳頭的芸兒竟也是一味低垂著頭,仿佛在有意隱藏什麼東西。這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了,等到滿頭長髮已經都柔順了之後,她一下子就轉身站了起來。
“出了什麼事?”
“沒事……”
芸兒才說了這麼一句,就只見陳瀾那犀利的目光看了過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隨即才不安地看了柳姑姑一眼。見柳姑姑責備似的沖她搖了搖頭,她原還想找兩句話搪塞過去,可是,當陳瀾整個人突然逼近了前,那種壓迫感頓時讓她打消了最初的念頭。終於,她把心一橫:“外頭都在傳言,說是最近海上風高浪急,好幾條船翻了,其中有條船上的船工被救了上來,口口聲聲說船上坐的是兩位貴人,這會兒外頭沸沸揚揚。”
船翻了?獲救的船工還說船上坐的是貴人?
陳瀾眼睛一眯,隨即便看著柳姑姑道:“傳言就是說的這麼一件事?”
見陳瀾依舊鎮定自若,柳姑姑心中一動,忙點頭答應道:“大體就是芸兒說的這些,但那個船工是敲了金陵府衙那外頭的鼓,所以才會鬧得沸沸揚揚。如今人已經是收進去了,具體如何還說不清楚,雲姐姐已經親自去打聽了。其他的消息都是這兩日街頭巷尾的傳言,什麼漁船翻了諸如此類的,不足為信。”
“是前兩日就開始流傳了?”陳瀾輕輕把雙手攏入了袖子中,隨即徐徐走了幾步,到臨窗的一具軟榻上坐了下來,又頷首示意柳姑姑和芸兒過來,“這麼說來,你們前兩天就聽到了風聲?怎麼不立刻稟報?”
儘管這口氣並不十分嚴厲,但芸兒心裡不安,仍是立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耷拉著腦袋說:“夫人,都是我們的不是。那天紅螺提了這一茬,咱們幾個商議之後說,不要拿這些沒影的事來打擾了您,所以商定誰都不許說,又輪流上外頭打探消息,後來就給柳姑姑和雲姑姑知道了……”
“夫人,這也不怪她們幾個,是我和雲姐姐算算日子,總覺得不會這麼巧……”
“既然不會,那你們如今緊張什麼?”陳瀾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見驟然抬頭的芸兒滿臉茫然,而柳姑姑則是面色一動,她才不緊不慢地說,“既然是先頭就覺得這事情未必這麼巧,如今就因為一個什麼船工到金陵府衙一鬧,你們就當真了?上一次叔全突然不見的時候,也是眾說紛紜,御史雪片似的彈劾,可後來咱們穩住了,梁太太又送了信來,結果如何?海上這時節是不是有風浪姑且不說,早沒有消息晚沒有消息,偏偏今天動靜鬧得這麼大,這分明是打算讓咱們自亂陣腳!”
斬釘截鐵地說出了這一番話,陳瀾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越發冷峻:“長鏑,你現在就讓小丁小武去那邊吩咐一聲,讓他們仔仔細細盯著這幾天南京城裡頭的動靜。等雲姑姑回來之後,明日開始閉門謝客,誰都不見,你們也不要再到外頭去胡亂打聽消息。咱們就這麼靜靜看著,別人接下來還有什麼花招!”
吩咐完這些,陳瀾就帶著柳姑姑去見了江氏,妙語連珠地把這檔子事解釋成了一樁別有用心的鬧劇。果然,江氏經歷了之前那一樁,心裡早就有了底,還反過來安慰了她兩句。待到走出了屋子時,眼看著天上已經漸漸升起了一輪漸圓的明月,陳瀾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楊進周,你可要爭氣一點,神清氣慡地回來給那些人看看!還有荊王……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可千萬別在這時候就死了,你出事可得連累無數人!
第399章此一時彼一時
多日因病免朝的皇帝重新御奉天門上朝,好些天蓄勢待發卻沒能成功的官員們原本還以為終於等到了機會。然而,讓人意料不及的是,在鴻臚寺代奏諸多奏章之前,自從連換兩任緹帥,已經完全沉寂了下去的錦衣衛竟是一口氣上了十幾份奏摺,一份份都是詳實分明,指斥了從六部員外郎到主事到各部院其餘官員十幾人。一應人等還來不及辯解,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下了大牢,一時間,丹墀兩側的官員們鴉雀無聲,直到下朝才有人警醒了過來。
被拿下的那些人,幾乎都是最初上書上得最起勁的!
朝中陷入一片死寂的時候,京城裡的其他各戶人家卻都是過得安詳,除卻陽寧侯府中有些小小的波折。因陽寧侯太夫人朱氏一力決意,又只是三個不相干的庶女,因而陳家開了宗祠,六娘八娘九娘的名字終於得以上了族譜,卻不是大名,而仍是以之前那排行稱之。即便如此,三個小丫頭在身邊的丫頭媽媽教導下,仍是千恩萬謝。然而,陳汐要出家的勾當卻被朱氏駁了回去,羅姨娘在鬆了一口大氣的同時,又少不得憂心忡忡搜羅起了那些人家。
這會兒陳衍攙扶著朱氏回了廖香院正房,一進東屋安頓了祖母坐下,他就忍不住說道:“老太太,雖然五姐姐這主意著實是衝動,可要是權宜之計也沒什麼不好的,您又何必……”
“沒什麼不好?你糊塗了是不是?”朱氏一改對陳衍的和顏悅色,嚴厲地掃了他一眼,“你三叔不在,說是你二伯母拿著對牌當家,但誰不知道真正做主的人是誰?要是就因為襄陽伯下落不明,你五姐姐就出了家,你三叔人哪怕不回來,也能安我一個不慈的名聲!我知道她擔心什麼,不就是怕她父親拿著她的婚事當籌碼麼?你到時候去告訴她,我這老婆子還在呢,她一個孫女的婚事我還能做得了主!”
此話一出,陳衍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竟是本能地問道:“此話當真?”
“小鬼頭,難道我還和你打誑語?”朱氏心情極好,屈兩指在陳衍的腦袋上敲了一下,這才微微笑道,“從前你三叔剛回來時處處占了上風,只是因為他挾著聖恩冊封的勢頭,我卻是四面楚歌,所以我才奈何他不得,眼下卻不一樣。你姐姐嫁得如意,你又爭氣,婚事也定下了,我還有什麼不能放開手去做的?”
“多謝老太太!”
陳衍高興得一蹦而起,單膝跪下在炕邊上笑嘻嘻地拉了拉朱氏的手,隨即一溜煙就跑了出去。一旁的莊媽媽看見他這架勢,忍不住搖了搖頭說:“四少爺和三姑奶奶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心地良善,老惦記著別人。”
“這要是在十年二十年前,也許我會嗤笑那是濫好人,可如今經歷了這麼多,我卻明白了,還是他們姐弟倆這樣性子的人才真正值得信賴,值得託付。”朱氏感慨了一聲,後背離開炕椅靠背坐直了些,又接過鄭媽媽遞過來的參茶喝了一小半,隨即才問道,“你家男人那兒,到現在還沒新的書信傳回來?”
“老太太,鄭管事派人捎信來了。”
鄭媽媽才只搖了搖頭,外頭就傳來了綠萼的聲音。她連忙到門邊上打了帘子,又接過綠萼雙手呈上的書信,使了個眼色吩咐其候在外頭,又拿了信轉身進來,卻是先到一旁的小抽屜里取了裁紙刀,旋即到炕桌旁邊把信對著光照了照,最後方才裁開了封口。
朱氏取出信對著光亮處細細一看,當即笑了起來:“這丫頭,人已經離了揚州到南京了。到了南京就好,家裡在那兒有產業,總比在人家家裡住著舒坦,你家男人又已經到了,加上手底下的人,可以多出不少給她使喚,有什麼事情也能叫得應。你快來看看,你家男人說,瀾兒好本事,平江伯方翰,南京守備許陽,外加她婆婆的娘家江家,還有鎮東侯府往來密切的那些商戶,林林總總好幾方勢力,都給她捏在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