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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旭和楊進周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請見!杜微方不但親自去見他們,而且似乎還去乾清宮稟報了!
“陽寧侯。”
聽到這聲音,陳瑛倏然回頭,隨即就看到一個小火者滿臉堆笑地進了屋子來。認出是原本分派到自己這兒服侍的,他就皺眉呵斥道:“誰讓你進來的?”
“侯爺,小的只是奉命帶幾句話給您。”那小火者雖是被這呵斥驚得後退了一步,但隨即就露出了光棍的表情,“您如今有喪在身,不知道的人頂多說您命里克妻,但知道的人恐怕都會覺得已故陽寧侯夫人死得蹊蹺,就是皇上也難免心中生疑,否則也不會解了您的都督之職,派了這麼個有名無實的總領宿衛給您。如今這當口,與其猶猶豫豫首鼠兩端,還不如一條道走到黑。”
陳瑛一下子明白這小火者背後是什麼貨色,心底閃過一絲深深的厭惡,面上卻紋絲不動,仿佛此人所說的只是無關緊要的事。果然,下一刻,那小火者便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地說道:“剛剛小的瞅見有人過來,外頭亦是動靜不小,不知道侯爺是能告訴小的外間發生了什麼,亦或是許小的出去打探打探?”
面對這肆無忌憚的態度,陽寧侯陳瑛終於露出了一絲冷笑。他勾了勾手示意這小火者過來,待到人大大咧咧地上前,他突然對著其頸側斜劈一記手刀。眼見人一聲不吭地軟軟倒下,他才一扶一帶,順順噹噹地把人放在了椅子上,旋即也不理會其死活,大步走出了門去。
他一共帶了四名親兵進宮,此時見他出門,立時有一個上前來聽候吩咐。他面無表情地說了兩句話,那親兵先是一愣,隨即就鄭重其事地躬身答應,又回去叫了一個同伴來。兩人徑直進了屋子,旋即把人事不知的那個小火者架了出來,卻是直接帶到了小院裡的一間空置直房中。
眼看著這一切料理好了,陳瑛方才轉身進門,卻是到了書案前拿起一本空白的奏疏,隨即親自倒水磨墨,斟酌了好一陣子方才一筆一划地寫了起來。這一忙活就是整整大半夜,他統共廢了三版糙稿,這才最後謄抄完畢。然而,封口之後,他卻直接把東西揣在懷裡,隨即再一次出了門。
“宮門那邊可有什麼訊息?”
應聲過來的一個親兵躬了躬身,隨即壓低了嗓音說:“東華門東上中門那一線又開了,羅世子和楊大人都已經出了宮去。至於其他的消息,如今還不知道。”
“杜閣老呢?”
“已經回了內閣直房。”
陳瑛點了點頭,背手仰頭看了好一陣子天空,最後背轉身回了直房。時機未到,這當口表態似乎太早了些,且再看看,諒那邊不會因為一個小角色的死活而怎麼樣!
第327章小意溫存,夫貴妻榮
寅時三點過後,儘管宣武門崇文門已經迎來了排隊等著進城的高cháo,大時雍坊小時雍坊以及江米巷一帶賃房子居住的窮京官們也已經都早早起來預備上朝,但什剎海一帶的勛貴府邸往往是蒙恩只朝朔望,所以大多數仍是一片寧靜。而鏡園卻是例外。
男主人楊進周一夜未歸,鏡園外院的小廝和門房卻習慣了早起。他們不用像主人那般長衣長袍的更衣打扮,短襖往身上一穿,腰間胡亂束根帶子,瞧著像那麼一回事便出來幹活。因而,寅正二刻,前院就傳來了刷刷刷的掃地聲,而西角門上,也有人打開了兩扇門,預備換下晚上的那盞氣死風燈。為首的中年門房搓著雙手瞧著手底下的小傢伙們做事,突然一拍腦袋笑了起來。
“瞧我這記性,老爺昨晚上沒回來,這會兒自然用不著從家裡去上朝。夫人要卯正二刻才理事呢,大家要是還困著,這會兒料理乾淨了不如回房裡去睡個回籠覺。”
“這話也不早說,天知道咱們早上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爬起來!”
“聒噪,能讓你們再睡下就不錯了,再囉嗦就統統出去,先把外頭的大街給掃了!”
這話頓時讓抱怨連天的兩個年輕小廝止住了話頭,唉聲嘆氣地從梯子上下來,一個眼尖的突然聽到外頭有馬蹄聲,側著身子往那邊探出去一看,他登時吃了一驚,連忙嚷嚷道:“老爺回來了,老爺和虎爺一塊回來了!”
聽到這聲音,原本打著呵欠往裡走的幾個人自是停住了腳步。還不等人質疑出聲,那馬蹄聲就已經倏然近了。須臾,一前一後兩匹馬就在門前停了下來,幾個小廝不約而同地一同抬頭看了看仍是昏暗的天空,這才出了西角門,行禮之後忙不迭地執了韁繩將馬牽進了門。
“這才剛剛解除夜禁,再過一會又要早朝了,老爺您這一趟回來趕得及麼?”
那中年門房探問的同時,不免打量起了主人身上的衣裳,待發現並非是昨天早上出去的那一身,他不禁越發狐疑。只楊進周淡淡回了一句今日不上朝,他頓時不敢再多言,遂一路沉默地把人送到了二門口。二門亦是早早地開了,兩個婆子正在那兒一面打呵欠,一面拿著笤帚掃地,瞧見楊進周全都是一呆,直到人從身邊進去才恍然驚覺尚未行禮。可這會兒自然不好追上前去補這一遭,她們也只得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而已。
敲開了怡情館的大門,楊進周見那應門的婆子在最初的睡眼惺忪之後,隨即張開了嘴要嚷嚷,立時低聲言語了一句,見其本能地伸手捂住了嘴,這才閃進了門,大步直奔正房。他連日睡在外書房,這正房的門也都是拖到卯時方才開啟,所以此時他伸手推了一推發覺紋絲不動,只一躊躇就有節奏地敲了幾下。只等了不一會兒,裡頭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大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披著一件桃紅撒花大襖的紅螺,見是楊進周,她仿佛毫不意外,側身讓了楊進周進來,隨即輕聲說:“昨兒個晚上是我在夫人房裡值夜,本以為老爺回不來,所以什麼都預備。這會兒可要吩咐下去準備熱水沐浴?”
“嗯,去傳吧。”楊進周點了點頭,才走了幾步就又停住腳步說,“今日我不上朝,那邊就是慢一些也不打緊。”
看到紅螺心領神會地答應了,他才進了西次間。果然,由於只有紅螺值夜,屋子裡並沒有別的人。靠牆的黃花梨拔步床上,外頭垂著一層淡粉色的帳子,影影綽綽看不見裡頭。他在外頭站了一站,輕輕脫了靴子進了裡頭,可才踩著踏板到了床頭撩開裡頭一層帳子俯下身子,還不及看上一眼妻子的睡姿,就只見床上原本一隻手伸在被子外頭的陳瀾突然輕聲嘟囔了一句什麼,手又縮回了錦被中,隨即極其不應景地往裡頭翻了個身,竟是拿脊背對著他。
這時候,楊進周臉上剛硬分明的稜角線條不知不覺柔和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微妙。他吃不准床上的人是真睡著了,還是覺察到動靜卻有意不理他。思忖了好一會,他才側身在床上坐了下來,隨即斜著身子往裡頭瞧了瞧,果然一眼就瞥見妻子修長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顫動著,心裡自是明白了過來。
“昨晚上,我和羅世子一塊去辦了些事情,因為時間緊迫,也來不及派人詳細知會家裡。”
床上的陳瀾一動不動,那條錦被嚴嚴實實裹在身上,只楊進周卻分明瞧見,她的眼睛仿佛輕輕眨動了一下,依稀還能聽到那不甚均勻的呼吸聲。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羅世子的那個友人,也就是綽號聖手劉的畫師不合被人拿了。那邊不但對羅世子多有威脅,而且提出了很過分的要求,所以他就求了我幫忙。你也知道,我在錦衣衛裡頭幹過一陣子,雖及不上那些辦偵緝的老手,可總比他手下那些叢林裡頭的一把好手稍強一些……對了,回來的時候,后街上的一家鋪子正好開了門,那裡的蘇餅很有名,我就買了幾個……”
頭朝著裡頭的陳瀾聽著背後的話語,待到最後聞到那一股食物的香味,不禁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然而,這種飢餓感卻蓋不過她的又好氣又好笑,於是,終於忍耐不住的她一下子擁著錦被坐起身,結果入眼的第一樣東西就是楊進周手裡的那個油紙包。
“你呀……買蘇餅哄媳婦,虧你想得出來!是特意買的,還是順帶買的?”
面對陳瀾那亦笑亦嗔的臉,楊進周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我們半夜就坐吊籃進了城,後來又進了宮,忙忙碌碌大半夜實在是餓了,最後是羅世子帶路,就索性在鏡園后街上喝了豆漿就蘇餅。吃完之後已經解除了夜禁,我沒細想,順手就帶了四個回來。要不是他帶路,我也想不到后街上一家尋常鋪子竟還有這樣的手藝。趁著還是熱的,你嘗嘗?”
陳瀾看著那油紙包里還帶著熱氣的蘇餅,知道多半是他直接捂在大氅裡帶回來的,而且鐵定是沒給其他人瞧見,不禁嫣然一笑。儘管此時不曾洗漱,但她想了一想,就示意他把東西遞過來,隨即趁其不備猛地低頭咬了一口。等到發現散落的蘇皮和芝麻掉的床前踏板上四處都是,她不禁狡黠地沖他眨了眨眼睛,又攤了攤手做無奈狀,嘴裡卻細細地咀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