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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到東次間大炕上坐下,朱氏就把早上起就死賴在家裡不走的陳衍打發了去韓翰林那兒讀書,又讓丫頭和媽媽們都在外頭看著,自己拉了陳瀾上炕,看著她欲言又止。陳瀾覺察到老太太似有話要說,便開口問道:“老太太可是有什麼要吩咐我的?”

    朱氏笑了笑,隨即便輕輕搖了搖頭:“楊進周可謂是朝中新貴,天子信臣,更何況上一回也幫過你把題本送到郡主那兒,又見過你,原本配你自然合適。可是,我卻總惦記著當初汝寧伯府的事。他雖不認自己是汝寧伯家的人,卻總不能看著父親不能認祖歸宗游離在外。當年的事情也只有我這樣的老古董還記得,其他人恐怕都忘了個乾淨。如果我沒記錯,他原本應該叫做楊荃。”

    當年汝寧伯家在老伯爺去世之後,因爭襲停爵數年,到最後如今的汝寧伯能夠得到爵位,還是給朱氏送了一份厚禮,又聽了指點去活動了幾個緊要人物,這才入主汝寧伯府,陳瀾自然是聽說過的。而汝寧伯府如今的境況並不太妙,最初求娶她便是為了打嫁妝主意,她也是知道的。可是,朱氏竟然連楊進周以前用過楊荃這個名字都知道,她卻吃驚不小。

    “前任汝寧伯是個暴躁脾氣的人。因是庶出承爵,他對父親和嫡母早年間為他定下的婚事也心懷不滿,父母一去世,他那髮妻生頭胎時血崩死了,他於這長子身上也就極其冷淡,甚至一直不肯請封世子。那長子楊琦也是個爭氣的,成年之後便打算自己從軍立功,結果在戰陣上頭屢立奇功,從恩蔭千戶一路做到了都指揮使,後來鎮守開平,甚至還明志說不要爵位,願意把爵位讓給繼母所出的弟弟。可巧那一次蒙古本部入貢的時候,他和那幾個撒野的韃子使節起了衝突,遭了都察院彈劾,老伯爺竟是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又告了兒子忤逆。”  

    陳瀾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年頭除了大逆罪之外,便是這忤逆罪名最傷人,背上這一條的官員輕則前途盡毀,重則連立足之地都沒有。做父親的竟然容不下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的事情幾乎是聞所未聞。

    “這一告固然有原本父子之間的矛盾,卻也是因為那個做老子的平庸無能,就連小小的光祿寺職司也出過紕漏,偏偏兒子在外屢立戰功,他又聽到兒子因戰功和讓爵名聲漸起,自己卻因庸碌無為又好女色而聲名狼藉,由是心存記恨。這種事情你也知道是什麼結局,楊琦即便是戰功赫赫,被都察院盯上了,自然是不好過,後來就被貶了官。老伯爺臨去世之前,還留下遺言將其逐出宗族,楊琦專程回家奔喪卻被擋在門外,對著大門磕了三個頭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只聽說還有個兒子楊荃。再後來,汝寧伯爵位就因諸子爭襲停了四五年。”

    說到這裡,朱氏就看著陳瀾說:“我別的不擔心,怕只怕如今的汝寧伯畢竟是得了先太后的首肯才上位的,楊家母子會不會有心結。不過你是皇上賜婚,料想應當是不妨事。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你也得有數,楊家驟貴,可畢竟有的是潑髒水的人。”

    說完這個,朱氏又囑咐了一大通別的話,隨即才想到陳瀾要出嫁也並不急在一時,就笑道:“看我這囉嗦的。如今這樁事情決定,接下來便能鬆口氣了,過半個月就是你的生辰,我看不如和郡主那邊一塊辦了,既熱鬧喜慶,又不算太張揚,免得人挑不是!”  

    陳瀾對此自是沒有異議,當即又叫了外頭的媽媽和丫頭們進來。朱氏當著她的面把一樣樣的事情都交待了下去,不是挑選繡品,就是打造家具,末了,賴媽媽偏生不合時宜提了一句三老爺陳瑛升任左軍都督府掌印都督,這一屋子喜慶氣氛頓時削減了大半。

    見朱氏眉頭大皺,陳瀾就笑道:“三叔此次在宣府也立了功,封賞原是應當的。而且,威國公受傷,短時間之內別說中軍都督府,恐怕就連京營也未必顧得上,姑父總得在那兒坐鎮的,說不定有了正式旨意也說不定。”

    這麼一說,不但朱氏臉色緩和,屋子裡其他人自也紛紛附和,總算是把這僵硬的氣氛扭轉了過來。等到服侍了朱氏用完午飯午睡之後,陳瀾出了蓼香院正房,卻站在烈日底下眯著眼睛看了看天,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便算是塵埃落定了麼?

    同一時間,楊家正廳之內,看著那香案上的御旨,楊母江氏心中百感交集。打量著不自覺避開自己目光的兒子,她就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原本還替你操心著,結果皇上卻先想到了!而且正是阿虎之前提過的那位姑娘,這下我可放心了!”

    楊進周在母親那目光下如坐針氈,突然站起身來,臉色古怪地說:“娘,我去後頭練一趟劍!”  

    眼見楊進周仿佛是逃似的出了屋子,江氏不禁啞然失笑,面上盡顯欣慰之色。

    第198章祖孫,翁婿

    夏日的天黑得晚,即便如此,陽寧侯府的甬道和夾道上仍然是早早點上了明瓦燈。相比那些家境早不如從前的勛貴府邸,侯府在朱氏的幾十年經營下,每年的用度雖都節節升高,可畢竟收入的銀錢更多,因而誰都知道帳面非但沒什麼虧空,反而年年都有盈餘。至於老太太蓼香院後頭庫房中的好傢夥,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這會兒,朱氏就戴著老花眼鏡看著手中的一摞單子,好半晌才放下眼睛,將這一沓小箋紙全數塞給了陳瀾,笑著說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害羞的丫頭,好好看看還有什麼可添的?幸好我早就讓鄭家的去清點了一番庫房,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就搗騰出了這單子。”

    陳瀾聞言臉色一紅,見鄭媽媽也滿臉堆笑地看著自個,她也就定了定神一路看了下來。前頭都是些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之類的物事,後頭則是陪嫁的田產和店鋪,再之後卻是之前老太太給陳冰置辦嫁妝時根本沒有的一些精巧擺設。

    這些好東西多半是擺放在多寶格上撐門面的——青漢玉筆筒、紫檀座五彩琉璃小插屏、玉璧、青玉瓶……林林總總一共八件,此外便是那些做工精巧的金銀捧盒攢盒唾盒以及茶壺執壺等等。翻檢著這一摞厚厚的清單,她心裡固然百感交集,但想到自己此前已經和陳衍分了豐厚的產業,便立時沉吟了起來。  

    “老太太,這些實在是太多了。”陳瀾見朱氏眉頭一挑就要發話,當即誠懇地說,“楊家並非豪富,雖有賜婚旨意,必然會極力操辦,可也不至於為了體面而把家底抽空,如此一來,這清單上這麼些東西至少有一百二十八抬,就實在是太惹眼了。我並不是矯情,也知道老太太您憐惜愛護我,只您先頭已經留給了我和四弟那許多產業,如今這些東西其實論價值,卻及不上那些。可相比那些不容易出手的產業,這些精巧東西卻能夠隨時變成金銀,您留在手邊,比我帶走的用處更大些,要動用隨時都行。”

    鄭媽媽原還腹謗陳瀾姐弟從老太太這裡得到了太多好處,可此時一聽陳瀾這番掏心窩的話,不覺就愣住了,臉上漸漸露出了複雜的表情。而朱氏就更不用說了,看著陳瀾的眼神比從前更慈和了些,眼中甚至還流露出了幾分水光。她這輩子除了自己的嫡親女兒和外孫外孫女,別人和她打交道時,誰不是存著從她這兒多挖一分是一分的心思?可這麼一個並非嫡親的孫女,為了她出主意想辦法,幾個月來硬生生把即將傾覆的局面翻了過來!

    “好,好,那就依你!”

    祖孫倆正說著,外頭玉芍就通報一聲進了屋子,因笑道:“老太太,三小姐,剛剛杜閣老府上派人來了,說是明日閣老休沐,四少爺一大早就可以過去。只那邊還捎話說,杜閣老還想見見咱們小姐,請三小姐陪著四少爺一塊去。”  

    此時此刻,朱氏不禁莞爾一笑:“他是長輩,既是你投了他的緣,見一見也不妨事。說起來杜家乃是北人之中少見的,一貫恪守祖訓,男子過二十方才成婚。想當年杜閣老為了舉業,二十有五方才迎娶了元配過門,如今年過五十,兩個兒子卻還只是定親,尚未成婚。如今他一入閣,大把的人恐怕都在後悔當初不及早定下杜家公子,更想不到咱們家小四搶在了人前,把杜家小姐也定下了。到年底還有小半年,趁著你還有功夫,把該走動的人家都先走動了,再過一陣子那可就沒時間了!”

    陳瀾不防朱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趣,不覺有些狼狽,忙打岔道:“都這時候了,四弟雖捎信說韓先生留他晚飯,可怎麼還不回來?”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陳衍招牌式的大嗓門。不多時,他就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屋子。先是一本正經地向朱氏行過禮,他也來不及坐下就急急忙忙地說:“老太太,三姐,夜禁還沒到,外頭五城兵馬司就已經戒嚴了,看架勢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又戒嚴了?

    陳瀾和朱氏對視一眼,心底全都免不了有些擔憂,朱氏更是開口向鄭媽媽問道:“之前似乎老三又急匆匆去了左軍都督府,這會兒人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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