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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幫該死的傢伙!一個個就知道落井下石,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姐夫也真是的,悄無聲息就沒了蹤影,聽說如今通政司那邊彈劾和奏章都堆積成了小山似的,而荊王殿下偏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說到這裡,陳衍才抓著那信箋開口說道,“姐在信上的意思是說,只防著有人在京師興風作浪,可我們難道就只能挨打不成?”
“哪裡挨打了,皇上不是又因病免朝了?大堆的奏疏都壓在內閣不曾硃批,尤其是那些氣勢洶洶的奏摺。說起來,這還真的是挑著好時候了,皇上身體欠佳,我這笨重的模樣,也是整天的嗜睡,杜閣老正忙著奴兒干都司那一頭的軍務,小張閣老正準備京察……如此一來,主理此事的就是首輔宋閣老了。他雖然多年沒回過江南,可好歹是江南人,這措置如何,正好可以看一看。別急,這時候多做多錯,你還不如照著你姐姐的話,多盯著點晉王。”
“別提了!”一提到晉王,陳衍就是一肚子氣,“人在皇陵,偏是三天兩頭送信回來給王妃,不是要這個就是要那個,聽訊息說,家裡的丫頭雖沒有隨行,可有人在那裡給他送了兩個女人!往來皇陵和晉王府的人就沒有斷過,這招搖的樣子實在是看得人惱火!”
“別抱怨了,好歹那也是你表姐夫!”
安國長公主親昵地拍了拍陳衍的肩膀,示意人坐直了,隨即湊近了輕聲在其耳邊說道:“別以為你上次對他做的事情就沒人知道,宮中不說,就連我也知道了端倪,讓晉王知道了,想活剝你的心思都有!以後小心些,別這麼意氣用事。要留意的話,多留意宋閣老府上,以及他下值的時候見的人,還有他那些門生弟子,他畢竟是江南人。對了,先前你說的阿芙蓉膏,每年海外都是有定量送進來的,治頭疼腦熱的效果素來不錯,只確實用起來要謹慎,我已經對皇上提過,也提醒了夏公公……”
在安國長公主府上足足逗留了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陳衍才歸了家。儘管已經是沐浴換了衣裳,可相比去時,那精氣神都打了折扣,分明是被好一番操練。而到了廖香院,朱氏看著陳衍在自己面前齜牙咧嘴抹藥膏的樣子,更是心疼得了不得。
只陳衍很快就露出不在乎的笑臉,朱氏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略過這個話題。而陳衍也不肯讓祖母多動心思,對外頭如今那樁最大的事情只是輕描淡寫,祖孫倆漸漸地只說些閒話。直到朱氏冷不丁提起朝鮮使臣失蹤的事,陳衍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使臣失蹤……那不是連襄陽伯也……”
“五丫頭命不好。”朱氏輕輕皺了皺眉,隨即就淡淡地說,“雖是你姐姐為了她的事費了不少心神,她親娘又為了這個和老三鬧翻了,沒想到最後還是這麼個結果。”
五丫頭命不好!
要是換成從前的陳衍,這話聽過也就算了,可晚飯過後他出了廖香院,琢磨著這話,心裡卻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姐姐臨走前不止是讓他照顧好老太太,還額外囑咐,讓他照管好家裡所有兄弟姐妹,不要讓別家小瞧了去,更何況此次的來信又提過這一樁。想到這裡,他一出院門,就本能地想往慶禧居那方向去,可才邁出去幾步,就又猶猶豫豫地停住了。就在舉棋不定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
“四哥。”
陳衍扭頭一瞧,看到是陳汀,頓時就笑了起來,走上前去彎下腰親昵地捏了捏他的面頰,這才說道:“小六總算是回來了?”一面說他一面牽起了陳汀的手,又抬頭看著後頭急急忙忙跑上前的吳媽媽道,“六弟在護國寺做法事住的這幾日,可還好麼?”
“好,上上下下都照應得妥當,下頭人也侍奉得謹慎。”吳媽媽屈了屈膝,這才賠笑道,“四少爺沒發現麼,雖是每日齋飯素菜,可六少爺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剛剛六少爺還和我說呢,以後想常常出去,我都應付不下來。”
“是麼?”陳衍瞪大了眼睛,低下頭又看了看陳汀,見他把小腦袋點得小雞啄米似的,便打趣似的在他鼻尖上一捏,“要出去那還不容易?等我空閒了,你想上哪兒都行。只不過,這些天不行,所以你要聽老太太的話,不許向吳媽媽提什麼亂七八糟的要求。”
“啊,謝謝四哥!”
得了這樣的承諾,陳汀樂得一蹦三尺高,拉著陳衍的手更不肯放了。這時候,吳媽媽方才連聲道謝,又說要帶陳汀回夫人從前的屋子去找些東西,陳衍正愁找不到藉口往慶禧居去,聞言立時說自己眼下閒著,索性帶著六弟一塊走一遭。吳媽媽本就不想就這麼帶著小不點的陳汀去見羅姨娘,當下自然是千恩萬謝。這時候,陳汀看看笑吟吟的吳媽媽,又瞅瞅同樣笑嘻嘻的四哥,小臉上寫滿了迷糊。
儘管名義上仍然是後院主屋,但慶禧居的風光仿佛已經過去了。去年三房上下搬進了這裡時,府中心思活絡的人甚至好一番活動到了這兒來當差,可現如今隨著男主人的外放肅州,這裡不可避免地冷清了下來。更何況慶禧居如今換了羅姨娘主管,這位比徐夫人更不好糊弄,因而當日好容易削尖腦袋鑽進來的人,如今又絞盡腦汁想出去。
這會兒聽到陳衍帶著陳汀來了,正在東廂房裡分派事情的羅姨娘不禁蹙緊了眉頭。下午傳來的消息就已經夠讓她焦頭爛額了,這會兒突然來人,她不得不往某些方向去想。只是,免了三房上下去請晚安,這是老太太自陳瑛離開之後就傳下的吩咐,她如今是幾乎打聽不到廖香院的消息,因而沉吟了又沉吟,正要起身的時候,突然有人伸手按在了她的臂膀上。
“姨娘,我去吧。您去見他們不合適,他們來見你更不好。”
“汐兒。”
陳汐衝著羅姨娘略一點頭,隨即就起身往外走去。出了屋子,她抬頭看了一眼那滿天星斗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絲比星空更清冷的笑容,這才徐徐朝院門走去。見陳衍牽著陳汀,兄弟倆顯得異常和諧,她忍不住想起了已經搬到外院的自己那兩個兄弟,好看的睫毛一時挑了挑,隨即才迎了上去。
“五姐姐。”
陳衍和陳汀同時行禮叫人,而陳汐還過禮後,見吳媽媽上來屈膝問安,又說了要去正屋找東西的事,她就點了點頭,隨即在前頭引路。到了正房,隨行的幾個小丫頭和陳汐的丫頭都留在了院子裡,陳汐見吳媽媽帶著陳汀進了西屋,陳衍則是留在明間,每每看著自己卻又欲言又止,不覺笑了笑。
“四弟是有話和我說?”
“啊,不是……”陳衍被這直截了當的一問問得有些狼狽,在心裡頭組織了一下,這才咳嗽了一聲,“五姐,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你不要聽著就信了,事情還沒個准,未必就真的是這麼糟糕,畢竟,那不是一艘兩艘船,怎麼會說沒就沒。退一萬步說就是真的……襄陽伯家也沒別人了,於你……”
“他要是真死了,我就絞了頭髮去庵堂亦或是道觀。”
陳衍那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脫口而出道:“這怎麼行!”
陳汐看著滿臉認真的陳衍,原本輕輕挑起的嘴角很快恢復了原狀:“四弟,多謝你關心了。婚書已下,這事情又是貴妃娘娘幫襯的,不是別人是否在意的問題。父親仍在,總不能一味老是去麻煩娘娘。我知道,三姐在這事情上頭出力良多,這當口她自己都應接不暇,就不要再管這事情了。再說,京城也不是沒有名門千金出家的。”
“可是……”陳衍見陳汐一臉的平靜,不禁恨鐵不成鋼似的跺了一腳,“五姐你不就是怕三叔又給你尋什麼不著邊際的人家麼?”
“沒錯,我是怕!”陳汐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一字一句地說,“他在肅州,消息沒這麼快,所以我更要搶在他前頭。只要老太太允准了,爹就是想反對也來不及了!而且,只有那樣,也許我還能僥倖等到他回來……四弟要是真有心幫我,我倒是想求一件事。”
陳衍此時只覺得心頭悶悶的,聽了這話頭也不抬地輕聲嘟囔道:“什麼事?”
“六娘和八娘九娘一直尚未上族譜,也沒取個大名,你能不能稟報老太太,及早辦了此事?”陳汐見陳衍一下子抬起腦袋,隨即皺著眉頭,她不禁想要再說明一二,豈料陳衍竟是摩挲著下巴說,“姐昨兒個送到的信上也提到了這一茬,怎麼你和姐在這節骨眼上,還有空考慮這些事情?這事情老太太已經知道了,我回去再勸一勸就成。”
陳汐這才舒了一口氣,卻沒有解釋什麼緣由,只是突然伸手在陳衍的腦袋上揉了揉。就在這個時候,偏是吳媽媽拉著陳汀出來,見這邊隔房的姐弟倆如此光景,陳汀立時一蹦一跳上了前去,吳媽媽卻看得呆了,愣了一愣才上前提著包袱說東西都收拾好了。陳衍見陳汐移開了手,也只覺得呆在這屋子裡氣悶得很,當下不多話,點點頭辭了陳汐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