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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你把我出來之前預備的帖子給了那查路引的差役?後頭的人卻是問都不問就要搜檢?”
見柳姑姑連連點頭,陳瀾心中那種莫名的古怪頓時越發明顯。而這時候,一旁的楊進周突然開口說道:“記得天津左右衛都併入了天津衛,說是指揮使統管,但因為這兒地處漕運和海運的要緊關節,還是另外設了官衙。相比那些文官,那位指揮使未必是實權人物。既然是差役,更加不會是指揮使主管,而是直轄於天津衛的那位理政。”
此話一出,陳瀾不禁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而柳姑姑亦是面色一變,當即滿面愧疚地上前行禮道:“夫人,都是我的錯,一時記岔了這一節。”
第429章消弭無形
“別人既是有意找茬,你不管怎麼做,別人都能找到由頭!”
陳瀾想到這一趟遊玩盡興,結果卻在快回京師時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心中自然滿是氣惱。她正要開口吩咐什麼,就只覺有人輕輕伸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扭頭看見是丈夫,她呆了一呆,嘴角就輕輕挑了挑。
“你有主意了?”
“那張帖子剛剛被前頭那幫差役拿走,後頭就又來了一群兵,總不是巧合。他們這些人不可能和我有宿怨,不是蒙蔽就是受人指使。天津衛是關隘要處,想來有些人是打算兩頭鬧大了,最好朝野間沸沸揚揚,讓我們回京之後灰頭土臉不好過。既然如此,怎麼能讓他們如願?要真是被這些小算計壞了名聲,回去之後四弟都要笑話我沒能耐了。”
說到這裡,楊進周衝著陳瀾微微一笑,又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按,隨即就大步出了門。隔著那一扇木門,陳瀾只聽見外頭傳來了他沉著的吩咐聲:“挑兩個人,隨我去指揮使司。把咱們車上預備的迴避牌子擺到門外去,你們全部給我換上戎裝在外頭守著。厚厚打賞掌柜和夥計,但使再有人上來,讓他們……”
聽楊進周一說就是好一番話,陳瀾起初那一點擔心很快就飛到了九霄雲外。隨著腳步聲的遠去,她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隨即就招手示意柳姑姑過來,又笑著安慰道:“姑姑就不要自責了,這事情怪不得你,原是有人要藉此生事。只這麼一出猴子戲看上去拙劣得很,也不知道是有人臨時起意,還是還有什麼後招。你去把夥計叫來,我問他話。”
聽了這話,柳姑姑心裡方才好受了些,當即出門去。一旁扮了好一會兒乖巧的芸兒自是趕緊上前扶了陳瀾往裡屋,又搬了椅子請她坐下,自己則是躡手躡腳到門帘邊上守著。好一會兒,她才透過門帘瞧見柳姑姑引了一個夥計進來。大約是聽人說了什麼,那夥計的臉上沒了起初的受驚過度,反而還有心思東看看西看看,滿臉的機靈過度。
直到柳姑姑提醒了一聲,那夥計才慌忙點頭哈腰地行禮。陳瀾雖看不見外頭,可見芸兒在一邊看一邊偷笑,她大略能猜出外頭光景,當即和藹地問了那夥計幾句本地風俗之類的俗套,隨即才問道:“這天津衛和別地不同,乃是衛城,這理政署反而是後設,想來是文武分管一樁,互不干涉了?”
“夫人您這就說錯了,哪有這麼簡單的!”那小夥計斜睨了一眼垂手而立的柳姑姑,眼睛滴溜溜一轉,繼而便彎了彎腰陪笑道,“這衛城打我記事的時候就有指揮使司和理政署,可歷來就是不對盤的。就好比說如今這位俞指揮使,人家是三品官,理政才只不過六品,可這政務民生上頭全都是一把包攬了,俞指揮使自然是心頭不忿,所以就抓著海運漕運緝私的勾當,派出執法隊滿城搜檢。而那位許理政也不會放了這一攬子,於是滿城之中不是差役就是兵卒,成日裡看上去嚇人得很。”
“哦,那這兩位在此地多少時日了?”
“俞指揮使才是剛來,許理政卻是已經幹了三年一任,只上頭沒有消息,於是自然就留任了。”那小夥計聽到簾後的聲音悅耳動聽,臉上笑得就更殷勤了,想了想又連忙添了一句,“俞指揮使剛來的時候,和許理政三天兩頭不對付,後來才漸漸消停了,也難怪,外頭一直都在傳,據說這位俞指揮使是荊王……”
他突然一下子住了口,等發現剛剛紋絲不動的柳姑姑正用利箭一般的目光盯著他,他那懼怕立時化作冷汗出了,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外頭都流傳說,那俞指揮使是未來太子殿下舉薦的人。他性子風風火火雷厲風行,兼且還不到四十,平時暴躁起來誰都敢罵,據說火氣大的時候連衙門的屋頂都能掀翻了,所以,所以……”
這所以後頭的話,陳瀾自然不會再繼續追問下去。倘若說她先前不明白,此時此刻就大略清楚了。雖說這挑撥衝突的法子並不高明,但從柳姑姑把東西遞出去,到發生了那麼一遭衝突,總共也就只有一丁點時間,那位理政倒是有些急智。
因而,她沉吟了好一會兒,便問出了最後一句話:“那許理政來這兒之前做過什麼官,你可知曉?”
她本以為那小夥計既然連天津衛指揮使是荊王舉薦都知道,許理政的來歷必然也不在話下,然而結果卻出乎意料。外間期期艾艾好一會兒,方才傳來了一聲乾咳。
“夫人恕罪,許理政從前做過什麼官兒,小的還真是不知道。這位大人上任之後,一切就和從前幾任大老爺差不離,該收稅收稅,該派差派差,無論是官司還是其他,都沒什麼大特殊的,就只是常常往海邊碼頭走,據說家裡人也開了鋪子做生意。這都是老規矩了,沒什麼好說的,至於其他事,坊間流傳很少。”
一文一武,一個低調得沒人知道來歷,一個卻是流言傳得沸沸揚揚,縱使陳瀾原本並無偏向,此時此刻也已經品出了幾分滋味來。該問的都問過了,她見芸兒回過頭來看著她,便沖其打了個眼色,下一刻,就只見這丫頭把門帘fèng隙拉大了些,衝著柳姑姑比劃了幾個手勢。沒多久,外頭就傳來了千恩萬謝的聲音。
坐在裡屋思量了好一會兒的陳瀾終於出聲叫道:“柳姑姑。”
不消一會兒,柳姑姑就進了屋子,垂手穩穩噹噹站在了那兒,只是,當她聽清楚陳瀾的話時,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晌,她才一下子醒悟過來,臉上露出了掩不住的神采飛揚:“夫人放心,奴婢都明白了,一定會原原本本把話帶到。咱們只是過境,卻有人想借著咱們鬧上一出,就算不能把人怎麼樣,也得讓他們寢食難安!”
柳姑姑去後不久,就有一撥二三十個軍漢氣咻咻到了客棧門口。也許是迴避的牌子擺了出去,又見著兩個戎裝的帶刀護衛,一群人一時間都有些猶疑不定,彼此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這些人就分出了一多半在這兒看著,還有七八個則是匆匆迴轉。又是小半個時辰之後,剛剛離開的人就飛也似地跑了回來,只嚷嚷了兩句,剛剛還虎視眈眈守著客棧的大隊人馬就立時散去,倒是讓客棧大堂里躲在櫃檯後頭的掌柜和夥計莫名其妙。
直到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因為先頭那幾齣而顯得空空蕩蕩的大街上方才再次傳來了馬蹄聲。相比去時的三個人,這一次卻是十幾個人護送了楊進周一行回來。為首的軍官一直把人送到了客棧門口,這才拱了拱手道:“楊大人,都是下頭人不懂事,險些衝撞了,您要是不介意,明天一早我親自帶兵送您出城?”
“俞指揮使不用這麼客氣。我和內子又非公務,怎能勞你派兵?”楊進周略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那後頭的諸多軍士,這才誠懇地說道,“今次之事既然已經說明白了,不過是些許誤會,不足為道。但俞指揮使受命鎮守天津衛,平日為人處事,儘量不要讓人抓著把柄。那些明面上的衝突看似都壓下去了,難免有人一直悄悄扣著,應景就砸了出來。”
儘管楊進周的年紀比那俞指揮使年輕許多,但這番話卻說得有理有據,更何況有先前在指揮使司的那番廝見,聽話的當事人在臉色連變之後,最終鄭重其事地一揖到地:“楊大人提點,下官記下了,日後一定好好管束下屬。”
話說完了,站在門口的楊進周眼見這一行人調轉馬頭疾馳而去,正要轉身進客棧時,卻發現另一邊街口有一輛馬車拐了進來,正是之前柳姑姑和芸兒坐的那一輛黑油車。心中詫異的他索性停了一停,待到馬車停穩,果然是柳姑姑推開門下了車來。
“老爺回來了?”柳姑姑快步上前,屈膝行了禮後,見楊進周的兩個從人已經看住了客棧大堂,掌柜夥計都不見蹤影,這才垂下頭低聲說道,“是夫人吩咐奴婢去理政衙門捎帶幾句話。”
“哦?”楊進周眉頭一挑,沒有問陳瀾都讓她轉達了什麼,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道,“那位許理政如何說?”
“回老爺的話,那位許理政原本還著意說要來拜見,可奴婢轉達了夫人的吩咐之後,他就一下子變了顏色,隨即又找藉口留了奴婢大半個時辰,最後才親自送了奴婢出來,不住地賠禮陳情,都是說下頭差役不懂事,一定給咱們一個公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