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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室內一片寂靜,誰也沒有開口的興頭。到最後,還是陳瀾打破了這沉寂。她看著陳灩開口問道:“四妹妹,你可知道四妹夫在朝中可有什麼交往密切的人?”
這單刀直入的問題立時把正滿心悲憤的韓國公夫人拉了回來,而朱氏也露出了慎重的表情。陳灩則是猶豫了片刻,這才搖搖頭說:“他這人眼高手低,因為是同進士出身,和那些同年都沒有多少往來。而同鄉則是更不用說了,雲南那地方向來貧瘠,而他自己都不曾回過祖籍,更不用說和那些人往來了。倒是因為他受業於和宋閣老同年的滇中名士於懷於先生,所以和宋閣老頗說得上幾句話,但因為他在武選司時和上司下屬處得不好,宋閣老前些日子一直不太待見他……”
“又是宋一鳴!”這一回,朱氏眉頭大皺,想要說些什麼卻硬生生忍住,好一會兒才冷哼道,“那個迂腐的書呆子,給人當了槍使也不知道!”
陳灩早就猜到了這可能,此時見朱氏慍怒,想到自己在蘇家被蘇老太太猶如防賊似的防著,如今在娘家也因為蘇儀的愚蠢而難以做人,不覺悲從心來,竟是又跪了下去:“老太太,我如今里外不是人,就是回去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求老太太念在我也是陳家的女兒,指點我一條明路吧!”
自打出嫁之後,陳灩雖回來得少,可次次回來都是莊重大方,朱氏已經許久沒看到她這樣可憐的樣子。她在沉吟,陳氏卻看不得這番情景,當即站起身沒好氣地呵斥道:“你這是什麼樣子!咱們侯府出去的姑娘,難道還得給那種窮酸欺負?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就是和離義絕,也不能讓那種人笑話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朱氏原本頗為鬱悶,可這會兒被女兒一席話給氣樂了,“哪有你這麼給孩子撐腰的?這些氣話說著有什麼意思,老二和老二媳婦是指望不上,有本事你日後給她去撐腰!”
見韓國公夫人滿臉不服氣,仿佛是立馬就打算應下,朱氏不得不乾咳一聲道:“好了,四丫頭你也不要再可憐巴巴求這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回頭我對小四言語一聲,他主意多,到時候看看有什麼法子……話說回來,小四和小五去了順天府這麼久,怎麼還沒消息?”
話音剛落,陳瀾就聽見外間傳來了一陣喧譁,當即看著朱氏笑道:“老太太說曹操,這曹操大約就回來了。”
第461章真正的憐香惜玉
走了一趟順天府,陳衍這一天的好心情完全無影無蹤。
有道是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這省城所在州府的知縣難當,天子腳下的順天府尹自然更難當。所以,他和陳漢拿著祖母陽寧侯太夫人的帖子一去,那位順天府尹是千賠禮萬道歉,又喝令人去把蘇儀叫來賠情,可誰知道那位新上任沒多久的推官竟是連影子都沒有。可人是沒來,狀子他和陳漢卻一塊看到了。
所以,此時此刻站在朱氏面前,他忍不住先狠狠剜了陳灩兩眼,待到人依了朱氏的吩咐退了出去,他這才一字一句把之前的經過全盤托出,末了又沉聲說道:“總而言之,搶在今天早上,這事情完全是設計好的。”
陳瀾見陳衍眉頭緊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就開口問道:“我記得,小四你是出了命案不久,就覺得翠樓不對勁,於是讓鄭媽媽牢牢看著他?”
看到陳衍點頭,她便看向朱氏道:“老太太,可否叫鄭媽媽進來說話?”
朱氏對陳瀾的要求自然是無所不准,當即叫了鄭媽媽進來。陳瀾三言兩語問了清楚,等鄭媽媽退出去之後,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狀子是今天早上送過去的,時間上完全不對。要知道,翠樓是四弟數日前就送出去的,眼下人不在府中,又有人牢牢看著,在外頭她決計送不出這種東西來。更要緊的是,哪怕是人還在府里的那些天,鄭媽媽也一直死死盯著她,甚至連她悄悄蠱惑檀香都看在眼裡,所以要真是她寫的狀子,亦或是那手印真是她的,恐怕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謀劃好了。而且,是在紅檐還活著的時候。”
此話一出,屋子裡一片寂靜。早就隱隱約約想到這一茬的陳衍自然還算面上撐得住,韓國公夫人卻是面色巨變,反倒是年紀一大把的朱氏還撐得住,這會兒斜倚在靠枕上不屑地冷笑一聲,這才不緊不慢地說:“瀾兒你說得應當就是事實了。我不知道這裡頭有些什麼名堂,只知道可憐見的皇貴妃,到死了還被人算計!不論是誰在背後謀劃攛掇,他都別想輕易置身事外,否則我就把朱字倒過來寫!”
朱氏起初還話語平淡,但越說越是激憤,到最後甚至重重一捶底下的暖榻,慍怒之色溢於言表。見此情景,韓國公夫人擔心她又犯了老毛病,慌忙上前幫忙揉搓胸口,又是親自餵水,末了才嗔怪道:“娘,你年紀大了,別這麼激動。如今三丫頭和小四這些小一輩的都已經長大了歷練了,您只管在後頭坐鎮就是。倒是剛剛三丫頭提到這事,要不要上順天府……”
“姑姑,這一條咱們商量的時候可以用上,可要用來當做是陳堂證供,暫時卻說不通,因為那時候便是此事真正立案,翠樓也不能一直由我們看著。但使她到了別人手上,要翻什麼供不能夠?倒是小四……”陳瀾微微一頓,看向陳衍的目光裡頭就多了幾分深究,“人是你帶出去的,可問出了些什麼?還有,檀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前一個問題陳衍早就有所準備,可問到後頭這一茬,他就有些狼狽了。見朱氏和韓國公夫人都打量著他,他不自然地別過頭去,這才說道:“翠樓一直不肯開口,我還是昨天用了些手段,這才撬開了她的嘴,可她只說,是人拿三姐的金簪來見她,許了不少諾,包括給她嫁入富貴人家諸如此類的話。她這人還警覺,臨摹了金簪樣子悄悄向綠萼打聽,得知是晉王妃當年賜給三姐的,這就信了。幸虧人拿下得早,否則真要是鬧到順天府……至於檀香……”
陳衍偷覷了陳瀾一眼,發現姐姐看自己的表情很有些微妙,他趕緊抬起頭說:“雖說之前就知道這麼一回事,可既然商定好了是看看她要如何鬧,是否還有人繼續和她接頭,所以才放縱了她。我房裡統共三個大丫頭,都是從小服侍我的,我就沒看出她這丫頭這麼死心眼,被人三言兩語就說動了,是我管教不嚴!她這樣兒愚忠,別說留在我身邊,就是留在府里也不合適了。不若看看天安莊張莊頭那兒有什麼好的良家,儘快把人嫁出去才好。”
聽到陳衍這麼說,陳瀾微微一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心裡卻是欣慰的。人非糙木,孰能無情,陳衍不像她是突然開始第二回的人生,那三個人都是從小到大同甘共苦的,況且檀香雖然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可好歹也是出自忠心——或許那忠心中還有丫頭對少爺的幾分思慕之心在,可也不是十惡不赦。
相較而言,朱氏還只是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欣然,韓國公夫人對於這個從前並不怎麼親近的侄子,卻是沒好氣地上前把人拉了過來,又在他的腦袋上重重拍了一記,這才數落道:“你以後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能這麼濫好心?一個丫頭,對你忠心是應該的,可自作主張就決不能饒恕,更何況她這自作主張裡頭,十有八九是為了你能收了他的房?賞罰要分明,這種就應該立時攆到莊子上配一個粗漢,還挑什麼良家!”
陳衍這還是頭一次被朱氏和陳瀾之外的人敲打腦袋,意外之後就少不得抱著頭裝可憐,卻是絲毫沒有和這位姑姑爭辯。等到韓國公夫人說夠了,又和朱氏低聲商量什麼,他才蹭到陳瀾身邊,用比蚊子還輕的聲音嘀咕道:“姐,要是老太太也和姑姑一個想頭,你可幫我求求情……唉,本來是能阻止這蠢丫頭的,可如今是咱們有意放縱,說起來就和誘人犯錯差不多。”
“行了,知道你憐香惜玉!”
陳瀾不過是隨口取笑,可陳衍卻不依了,立時提高了幾分聲音:“這怎麼是憐香惜玉!我可沒有那些花花腸子,我心裡就只有箏兒妹妹一個!”
這聲音著實大了些,別說陳瀾在一愣之後忍俊不禁,就連正在說事的朱氏和韓國公夫人也聞聲望了過來,緊跟著,母女倆就笑得前仰後合。笑完之後,韓國公夫人就搖頭嘆道:“陳家的男人向來都最是三心二意,想不到卻出了小四這麼一個怪胎。我剛剛還和老太太說,你成婚之前給你挑個老實本分的放在屋裡,聽你這話看來是不用了。”
陳衍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臉上還有幾分心有餘悸:“不用不用,絕對不用!”
整整一上午都是卯足了精神,接著又是好一樁讓人鬱悶的勾當,此時韓國公夫人罕有地多出了打趣人的心思:“怎麼,是擔心杜閣老?杜閣老雖說是內閣次輔,可又不是只管你一個人的,這岳父給女婿小鞋穿傳揚出去也不好聽。況且,你那箏兒妹妹就這麼厲害?又或者說,是你姐姐拘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