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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方被陳汐這話刺得面色極其不自然,好一陣子才陪笑道:“這是鎮東侯府的葉媽媽,奉鎮東侯夫人之命來看看五小姐。您二位說話,貧尼告退了。”

    見明方走得倉皇,陳汐頓時眉頭一挑,有些詫異地打量著面前的年輕婦人。雖是心中仍有懷疑,但她還是把人讓進了房裡。坐下之後,見這位葉媽媽舉止有度神情從容,她就開口說道:“我一個清修之人,鎮東侯夫人還請葉媽媽來看我,實在是太客氣了。”

    “其實不止是我家夫人,楊夫人心中也惦記著五小姐。”葉媽媽見陳汐面色微微一震,便低頭說道,“楊夫人說,五小姐想必有眾多苦處,眾多不得已,可人活這一生,不能不顧別人,也不能只顧別人。萬事面前皆有路,還請一定要珍重自己。”

    這一番若有所指的話終於讓陳汐失態了。她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見葉媽媽順勢抬頭,並不躲避自己的目光,她這才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三姐還讓你帶了什麼話?”

    “楊夫人還說,有婚書在,哪怕是到了如今的境地,事情仍是大有可為。”把陳瀾的原話帶到了之後,葉媽媽就神色和緩地說道,“五小姐,恕奴婢說一句僭越的話。遼東那邊的戰事眼看就已經差不多了。我家老爺雖尚未回朝,可據說已經傳書倭國,命送回此前被人強留在那兒的我國使臣,襄陽伯必定能平安歸來。”  

    陳汐一下子跌坐了下來,腦子裡一片混亂。她想起了鎮東侯夫人那一天猶如神兵天降似的,人不出現就驚走了晉王,此時此刻陳瀾通過葉媽媽的傳話,無疑便證明了這並不是什麼碰巧,而是晉王那自以為聰明的舉動早就落在了人眼中。於是,她的嘴角一下子露出了冷笑。

    “機關算盡太聰明……”

    葉媽媽不知道陳汐這話是說誰,也就只低頭裝作是沒聽見。足足等了好一會,她才看到對面的陳汐坐直了身子,目光顯得尤為冷冽,口氣亦是冷峻得很:“既然是三姐囑託你來的,想必她或者是鎮東侯夫人已經有所安排,只要我答應即可,是不是?”

    “是。”葉媽媽恭謹地低下了頭,一字一句地說,“楊夫人還額外囑咐,若是五小姐不答應,她也不強求,畢竟她也是有弟弟的人,知道那種牽腸掛肚的滋味。”

    “好,好個三姐!”陳汐擊掌讚嘆,隨即便再次站起身來,這一次卻是眼神沉靜地說道,“我陳五生而不幸,一直都沒有自己爭取過什麼,這一次,她既然給我撐腰,我怎麼也不能辜負了她!要怎麼辦,你只管直說!”  

    葉媽媽原本還以為除了陳瀾轉達的這些話,自己還要大費唇舌,可如今見陳汐這般慡快,她在高興之餘,又忍不住生出了深深的感慨。當下她收攝心神,上前一步把那些計劃低聲和盤托出,末了才說道:“這只是初步,要想完全做成,必得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還請五小姐莫要心急。另外也請您放心,明方那老尼姑雖惡,但絕對不敢再謀算您。”

    “你是說……”

    見葉媽媽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陳汐只覺得心頭的一根大刺又一下子如同冰雪一般消融了。會意地點點頭之後,留著葉媽媽又商量了幾句細節,她就親自把人送到了外間門口。眼看葉媽媽要走,她突然又把人喚住了。

    “煩請媽媽向鎮東侯夫人和三姐代致謝意。”

    望著葉媽媽頷首之後步履輕盈地離去,陳汐這才關上門,又放下了厚厚的棉帘子。她對鎮東侯府來說只是個不相干的人,人家盯著這裡,想來是為了父親陳瑛;三姐陳瀾是溫和善良,可也不是濫好人;她們做那種事要冒的風險可想而知。可是,明明已經生活無憂的她們卻這樣做了,那便說明那個人如同逼迫她一樣,逼迫了她們。  

    “父親,你這個人最大的錯處,就是總想著與虎謀皮,而且不知道反省!這一次,我不會再任你擺布了!”

    第472章引子入彀

    新營四營,每營五千人,統共兩萬,營中設提督、副將、參將、千戶、百戶,雖然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但和任何地方一樣,都少不得有塞進來混資歷的人。只不過,這兒比起只拿俸祿不干實事的京衛,卻好歹也得是有些真材實料才能進來的。立營一月有餘,這裡裁汰掉的兵將已經有三位數,補進來的人卻仍是兩位數,因而武陵伯次子朱方銳能留下來,一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楊進周雖命秦虎留意這個塞到自己旗下的貴公子,可起初也確實沒想到朱方銳有些真才實學。不說其他,據秦虎回報,朱方銳不但能夠每日參加極其辛苦的操練,還大清早起來加練弓馬,傍晚加練擊刺之術,而這些都是避開旁人偷偷進行的。眼看這人不是想像中的紈絝,他不禁動了惜才之心,更是命秦虎多多留意。

    這一天難得休閒一下午,一應軍官吃飯時不知如何打起了賭來,朱方銳禁不起激,三言兩語就答應了和人相撲比試,賭注便是三個月的祿米。幾個百戶原本只當他是銀樣鑞槍頭,可是當他剝了上衣和人連比了三回,三戰全勝之後,一旁的鬨笑聲漸漸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面相覷。到了最後,眼見朱方銳七戰皆捷,秦虎終於在眾人的攛掇下登了場。  

    精赤上身的兩人不過搭手一試,就大約明白了對方的斤兩。朱方銳年輕氣盛,試探之後就不由分說用左肩重重一頂,隨即就雙手猛地往人腿間一拉一送。然而,前幾次屢試不慡的招數在這兒卻失了效,那黑塔般的秦虎非但一動不動,而且還順勢一手托著他的背往前一摔。猝不及防之下,再加上雪地不好立足,他竟是險些踉蹌摔倒,好在著地之前屈膝一頂一轉,這才沒出洋相。

    小試一番後,兩人接下來便僵持了起來。一個被韃子擄去多年,一身的好身板之外,又是戰場廝殺多年;一個是自幼嗜武如命,家裡一撥又一撥請來武師教導,有肯下苦功夫;再加上全都是天生的大力,一時間竟是難解難分。直到身上滾得都是雪和泥,還是秦虎揪著一個空子一個漂亮的頂摔,把朱方銳狠狠摔在地上,可還沒鬆一口氣,地上的人就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不服氣地嚷嚷道:“不行,再來!”

    “哎喲,輸了就是輸了,還來什麼來!要剛剛咱們都來這套,那你哪能贏那麼多場!”

    “就是就是,誰不知道秦老大的相撲在營中無敵手,我說二公子,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回去再練三年!”  

    鬨笑聲中,有的是善意的打趣,有的卻在後悔三個月祿米,終究大多數人都是幫著秦虎——哪怕他們不看他是提督的親信,也有替大夥扳回場子的情分在。只朱方銳哪裡管這麼多,不由分說一定要再比一場,於是在無數人的起鬨聲中,秦虎無所謂地拍了拍胸脯,這一回卻沒用多少工夫又把人摔了一回,接下來又是第三次第四次。當他第七次把人重重摔在地上時,朱方銳掙扎了好幾下,終究是沒站起來,一時間躺在冰冷的地上直發愣。

    “怎麼樣,這回服氣了?”

    秦虎居高臨下地看著壯實如牛的朱方銳,問了一句之後發現人沒回答,他便就勢蹲了下來,嘿嘿一笑道,“怎麼,這就灰心喪氣了?你的相撲是不錯,可大約是和那些宮中表演的力士學來的,好看不實用,真正動手見血,你絕對沒見過!”

    “你怎麼知道我沒見過!”朱方銳挪動了一下脖子,可終究齜牙咧嘴好一陣也沒能坐起來,於是就這麼躺著不服氣地問道,“我和人對練的時候,也傷過人!”

    “那有沒有拗斷過人的胳膊,卸下過人的大腿……或者說,扭斷過人的脖子?”見朱方銳一下子就愣在了那兒,秦虎就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左頰說,“你說的見血,也就是什麼磕破擦傷,哪裡算是真正的見血?要想贏我,去戰場上磨兩年再說!”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沒好氣地沖四周圍目不轉睛的軍官們擺擺手道:“哎,別聚在這了,一身的泥漿雪水,都回去好好洗洗,否則讓上頭的大人們看到了,又是一頓臭罵!剛剛他贏了你們七回,我也贏了他七回,大伙兒正好都扯平了!”

    一眾軍官無不是大鬆一口氣。三個月祿米看看沒多少,但不少人都是靠這些養家餬口的,真拱手讓給了別人,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落得斷糧的窘境。於是,轟然散去之前,心中感念的他們自是又嚷嚷了些老秦講義氣之類的話。而在地上躺了老半天的朱方銳終於掙扎著坐起身來,卻是狠狠瞪著秦虎。

    “是你贏了我,賭注都是你的,和他們什麼相干?”

    秦虎瞧著這滿臉認真的貴公子,心裡好笑,當即抱著雙手問道:“我說朱二公子,你知道三個月祿米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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