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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巧妙地塞人進來,這種勾當久經職場的陳瀾自然明白,因此臉上的微微笑意絲毫未變,反而更乖巧地點了點頭:“嗯,多謝您提醒。”
鄭媽媽欣慰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就此打住,而是對著陳瀾又囑咐了好一通。陳瀾正愁自己眼下是眼前一抹黑,不時點點頭附和,又做出一副虛心聽講的樣子,順理成章地挖著了好些消息,收穫了一大堆的善意提醒。等到鄭媽媽親自服侍她睡下,又帶著一大堆人離去之後,她這才面朝著裡頭沉思了起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再說,即便她反對,即便她抗爭,難道還能回到她熟悉的那個環境去不成?以前她是一窮二白自己拼出來的,眼下落在了這貌似花團錦簇的腌臢地方,更不能認命!
輕輕握緊了拳頭,她便借著鄭媽媽那番話,回憶著這幾天理清的頭緒。如今是楚朝永熙年間,至於這楚朝是怎麼回事,疆域如何,回頭還得設法去翻翻史書,因為她從不記得中國歷史上有這麼個朝代。
這裡是大楚的京師,她住的這座宅子所在的這條街,叫做陽寧街,得名來自於她的那位祖父陽寧侯陳永。祖父陳永最初只是陽寧伯,但當年跟著武宗皇帝掀翻了廢帝的江山坐了天下,之後論功行賞,於是便進封了陽寧侯。
只陳永戰功赫赫,在獵艷上頭的功夫也是威名遠揚,娶了正室之後因為常年出鎮在外,一房房的侍妾往屋裡收不算,家伎更是養了幾十,在整個京師的勛臣貴戚中都是有名的。不但如此,他更有名的是歷經五朝,數次獲罪數次起復,始終屹立不倒,一路活到了八十八歲。
然而,他身邊的女人雖多,可元配早逝,一個子女都沒留下,繼配朱氏卻只有一個嫡女,餘下順利長大的只有三個庶子,此外還有幾個已出嫁的庶女。
長房,也就是她的父親陳瑋早年封了勛衛,卻因為行為不謹胡作非為屢遭御史彈劾,因此父喪之後那些過錯都給人抖了出來,按長幼原本該他承襲的爵位卻落在了二房,於是接下來變本加厲更加恣意妄為,連勛衛之職也給革了,三年前才去世。嫡妻方氏則是更早就歿了,只留下陳瀾和陳衍一子一女。陳瀾如今十三歲了,陳衍十一歲。
二房是她的二叔陳玖,承襲爵位之後大約是心滿意足了,也不在乎領的是閒職,膝下至今無子,娶妻馬氏,年前唯一的庶子染病死了,只有一嫡一庶兩個女兒陳冰和陳灩。
至於三房……她那三叔陳瑛卻是早年就謀了軍職從軍,從千戶一路升遷到了指揮使,眼下隨大軍鎮守南疆。聽說是交遊廣闊,在外頭很有些仗義的名聲。而在女人上頭,他更是大有乃父之風,多年在外就沒少過女人。如今,羅姨娘跟著他在南疆,元配去世後續弦的正室徐夫人和其餘姨娘並一應兒女則是在京城。徐夫人的嫡長子陳況養到六歲就死了,如今幼子陳汀排行第六,才三歲。羅姨娘則是生了女兒陳汐和兒子陳清陳漢。另外還有兩個庶女。
不管怎麼說來,她和陳衍這一對姐弟都是最可憐的,孤姊弱弟,上頭雖有祖母,卻不是親的,也不知道這許多年怎生熬下來的。而且,倘若沒“記錯”,從前她似乎是麵團似的人,所以帶出來的大丫頭如沁芳也是唯唯諾諾的性子。大約是一靜一動,陳衍卻是衝動易怒,否則也不會在去人家那兒做客時和人鬧了起來。
正尋思間,外頭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姐,姐,我回來了!”
第003章姐弟
陳瀾翻身朝外頭一瞧,還沒來得及答話,門帘就是一動,陳衍竟徑直闖了進來。許是剛剛從學堂回來,他的袖子上還蘸著幾點墨汁,只臉上卻滿是歡喜。見屋子裡沒人,他就自己搬了錦墩在床前坐下,又探出手來在她的額頭上摸了摸,隨即又試了試自個。
“咦,怎麼還是比我頭上摸著熱?”
儘管已經決定接受現實,那張熟悉的臉也確實親切,但對於突然多出來的這麼一個弟弟,陳瀾還是有些彆扭,可此時卻不由得被他這自說自話的舉動給逗樂了,當即沒好氣地嗔道:“這是外傷,又不是發熱,試額頭有什麼用?還有,這一路是跑回來的吧,瞧你滿頭大汗的,風一吹自然涼了。看看你,袖子上又弄得都是墨汁,回頭又得送去洗……”
說著說著,她就愣住了。不知不覺間,她怎麼習慣性地用上了姐姐訓斥弟弟的語氣?心裡正覺得有些異樣,她就聽到了一個委屈的聲音:“姐,我這不是急著瞧瞧你嗎?”
見陳衍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陳瀾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撐著床坐了起來,又挪過了靠枕,隨即從枕頭底下取了一塊帕子,示意他自個擦擦。陳衍接過來笨拙地抹了兩下,隨即往四周掃了掃,突然就斂去了笑意:“姐,屋子裡伺候的人呢?你還病著,她們難道就都跑去玩了,這也太不像話了!我剛剛進院子的時候也一個人都沒瞧見,這幫死丫頭……”
話還沒說完,外頭就傳來了幾個說話的聲音,很快那蔥綠色的撒花門帘就被人高高打起。頭一個進來的人掃了一眼屋子,頓時大吃一驚,連忙朝後頭招呼了一聲。一時間,三個人全都慌忙進了屋子來,為首的芸兒起頭,三人齊齊屈膝行禮。
“四少爺。”
陳衍眼睛一瞪,立時便發起火來:“人都上哪兒去了?門口沒人看,屋子也沒人守,要是你們不樂意留著,那我……”
“四弟!”陳瀾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了,只得開口喝住了他,又淡淡地問,“究竟怎麼回事?”
儘管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的陳瀾,言行舉止難免會有什麼偏差,但既然此前傷重危險,半個多月昏迷不醒,養傷還得一陣子,她也知道目前不是一味裝聾作啞的時候。見三個丫頭你眼看我眼,卻是都不吭聲,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又加重了語氣說:“難道真連句話都不會說?”
這時候,打頭的芸兒終於抬起頭來,臉色很不好地解釋說:“小姐,是祝媽媽把咱們都叫了出去,劈頭蓋臉教訓了一頓。要不是沁芳姐姐說屋子裡還有蘇木胡椒守著,我才不會去聽她的罵,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和她拌嘴……”
這時候,剛剛板著臉不做聲的陳衍又忍不住了,當即呵斥道:“什麼祝媽媽,這院子裡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她這個外人插手了?之前是姐病著,所以她跑過來指手畫腳,我也就忍了,現在姐都醒了,這院子裡的事哪還有她插嘴的份!”
陳衍本就是爆炭性子,說著說著就站起身來,發狠似的一跺腳道:“以後不許放她進來,知道沒有?”
芸兒立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四少爺說的是,奴婢以後一定記住了!”
“好了好了,四弟別渾說一氣!”
陳瀾見陳衍大發脾氣,底下丫頭卻都是笑嘻嘻的模樣,心想這些丫頭必是習慣了。見陳衍仍是余怒未消,她就輕咳了一聲:“既是祝媽媽叫了你們過去,那就罷了。”
正說著,帘子又一動,卻是沁芳進了屋子。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面上仿佛是補了些脂粉,瞧著倒還好。看到床前站著的三個丫頭,她自是愣了一愣。
這次卻是陳衍搶先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沁芳見陳瀾也看著她,她連忙上前訥訥解釋道:“今天正好是放月錢的日子,因數目不對,蘇木和胡椒領著幾個小丫頭要出去尋趙大娘理論,奴婢只能死活攔著,最後怎麼都攔不住,只能和她們一塊走了一趟。奴婢該死,忘了屋子裡該留人。”
到了這個份上,陳瀾實在是沒心思繼續追問了。一來她的傷確實還沒好,二來情況還沒摸清楚,也不知道院子裡的人事是否有其他隱患,三來這月錢如何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問明白的。因此,懶懶又吩咐了幾句,她就打發了人下去,連沁芳說讓小丫頭們來磕頭認錯的提議都拒了。
人一走,陳衍就忿忿不平地說:“姐,你也太軟弱可欺了,祝家的就是沒安好心!要不是老太太還在,二嬸早就容不下咱們兩個了,不就是以為她是侯爺夫人嗎?都是因為爹爹當年沒能襲爵,否則這些下人也不敢這麼勢利眼!姐,等我以後做官了,我們就搬出去住!”
十一歲的孩子便惦記著這些,陳瀾心中不禁嗟嘆,隨即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搖搖頭示意他別再說下去。而看著陳衍那種仿佛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她也沒往心裡去,只是笑著又囑咐了他一番,又從枕邊的小匣子裡翻出一個荷包給了他。
“這……又是姐親手做的?針線還是一樣好!”陳衍喜滋滋地把荷包揣進了懷裡,這才咧嘴一笑,“要過年了,我正想磨著姐做一個呢,沒想到你早就預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