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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的午飯比平日晚了小半個時辰,腹中飢餓再加上心情暢快,胃口突然好了,陳瀾竟是多盛了小半碗。江氏見她添飯,索性把幾碟入味的肉菜全都挪到了陳瀾跟前,眼見媳婦一笑謝過竟是風捲殘雲地都消滅了乾淨,她不禁眉開眼笑,飯後就立時打發了幾個丫頭陪著人出去到後院消食,不許立時動腦筋見人說事。等人走了,她就衝著莊媽媽笑了起來。
“這孩子真是個會用人的。雲姑姑柳姑姑是先頭皇后娘娘給的人,長鏑紅纓和小丁小武是安國長公主給的人,紅螺是陽寧侯太夫人賞的,只有芸兒自小跟著她伺候,可偏是全都圍著她,事事料理得妥妥帖帖。我看,這些人哪怕還記著舊主,對她的心思也是一點不遜的。就是全哥,我看心裡惦記她也絕對不輸給我這個當娘的。”
莊媽媽會意地笑道:“老太太這是嫉妒了?”
“嫉妒!怎麼不嫉妒,不過這有何妨,只要有你陪著我就好!”
夾道西邊的小花園裡,陳瀾散了好一會兒步,眼見紅纓和芸兒寸步不離地盯著自己,她自是有些無可奈何。可鄭管事還在外頭,她總不能讓祖母朱氏派來的這個得力心腹在前頭虛耗等著,當即就吩咐柳姑姑出去把人請進來。柳姑姑領命一去,芸兒就忍不住抱怨道:“夫人,這是飯後休息的時候,您就不能聽老太太的,好歹多歇一會。”
“等吩咐完了這一茬,待會回房就歇午覺,這總行了吧?”
見芸兒聽了這話把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陳瀾不禁啞然失笑。不多時,鄭管事就跟著柳姑姑進了月亮門。不同於早上的遲疑和小心,此時他滿臉的敬服,行過禮後就叉手站在了一邊。陳瀾打量了他一會,隨即拿出了那枚朱氏當初給的牛角印章遞過去,一字一句地吩咐道:“陽寧侯府在南京城裡頗有些產業,而你既然是下來巡視的,想來也應該囑咐了你一些人。明日南京守備府設宴,許大人已經說了要請平江伯,再讓我邀約一些賓客。你先列個名單,待會帖子送來之後,你走一趟你相熟的那些人家,把帖子一一送上。”
“這……”鄭管事正想說這是不是不合適,可看著陳瀾那不動聲色的面孔,他立時吞下了那半截話,深深低下了頭,“小的遵命。”
陳瀾又囑咐提點了兩句,就使了柳姑姑帶鄭管事出去,又讓芸兒去找了在房裡的長鏑來,吩咐她去給鎮東侯世子蕭朗送信。等到這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方才回了房,原只是打算躺下迷瞪一會養神,可也不知道是心情太放鬆還是人太累,等到她一覺醒來,竟然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而一旁的柳姑姑一邊掛帳子,一邊笑道:“夫人可是醒了,鎮東侯世子已經來了。”
“鎮東侯世子來多久了?怎麼不叫醒我!”
見陳瀾面露嗔怪,柳姑姑忙躬了躬身解釋道:“莊媽媽親自來看過,得知夫人正睡著,就先去回話了,不多時就又過來說,老太太和世子在房裡喝茶說笑,又留了世子用晚飯。世子也說,讓您多休息一會,不許咱們吵醒了您。”
第392章惺惺相惜
儘管柳姑姑已經解釋過了,但陳瀾想到是自己讓人送信去請蕭朗的,結果自己一覺睡過頭卻還累得別人久等,心裡自然是頗為過意不去。緊趕著洗臉梳頭換了衣裳,就立時趕往了後頭江氏的正房。才一進院子,她就聽到裡頭傳來了婆婆慡朗的笑聲。
“江南這邊向來時興訂娃娃親的,我和全哥他爹當年就是如此,所以如你這等年紀卻沒個婚約,別人自然免不了打主意。這邊說親都是為了彼此聯姻,無論是仕途還是生意抑或其他上頭,兩家都能彼此借重,至於小夫妻之間是否看的對眼,卻是誰都不在乎的。你就是再整天頂著一張冷臉,可既然是鎮東侯世子,就是個最大的香餑餑。”
江氏見蕭朗那張臉一下子變得更黑了,頓時啞然失笑。尋思著該用什麼樣的名義寫封信給蕭朗正在京城的母親,她就只聽外頭傳來一個丫頭報說夫人來了的聲音,立時先按下了這心思。果然,下一刻,陳瀾就帶著柳姑姑和紅螺一塊進了屋子。
也許是小睡過後補足了精神,此時陳瀾雙頰微微泛紅,那上身茜色繡折枝花滾邊對襟衫子,下頭一條櫻糙色挑線裙子,竟是整個人都更顯嬌艷,看得江氏立時嘴角含笑。而蕭朗則是在迅速掃了一眼之後,微微吃了一驚,隨即才站起了身。
“娘,蕭世子。”
“海寧縣主。”
“都怪我,竟是睡得昏天黑地,一覺醒來就是這時辰了。”
“蕭郎說橫豎無事,不要驚動了你,索性陪著我聊聊天,我自然依了他。”嘴裡這麼說著,江氏就把陳瀾拉了過來到身邊坐下,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笑道:“這茜色太深,櫻糙色又太明艷,也只有你這年紀才敢把它們搭配在一塊,這下子整個人都顯得精神了。睡一覺打足了精神,商量事情的時候才不至於有什麼疏漏。好了,你們有什麼事就留在這東屋裡頭說,趁著還早,我索性再去西屋歪一會兒。”
此話一出,陳瀾連忙攬住了江氏的胳膊,因笑道:“娘,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您就一塊坐著聽聽,若我想得不周全,您也能幫忙給我拿拿主意!”
幾乎是緊跟著,蕭朗也是連連點頭:“伯母,海寧縣主說得不錯,就算是商量事情,也沒有避開您的道理。再者楊兄不在,您在宣府時也曾獨當一面,終究比咱們閱世深遠……”
“好了,你們一個捧我,一個贊我,幸好我還知道自己有多大分量。”江氏沒好氣地拍了拍陳瀾的手,卻是站起身來,“這些外頭的事務,我一向不怎麼明白。與其聽多了胡思亂想,亦或是給你們亂出主意,還不如不聽不想來得便宜。再說這是江南,不是京城,你們都有身邊人跟著,在我眼皮子底下商量正事,難道還怕人閒話?”
這最後一句話,便有些戲謔打趣的意思了。陳瀾和婆婆是親近慣了,聞言就站起身拉住了江氏的袖子:“看娘您說的,哪裡是怕人閒話?蕭世子對您是一口一個伯母,對我卻一口一個縣主的,這閒話也沒地方傳去!”
“你還說他,你自己難道不是一口一個蕭世子?”
江氏見陳瀾聽了這話一愣之後立時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才轉頭看向了蕭朗,見其仿佛不怎麼習慣這樣的打趣,俊臉上有些尷尬,她便說道:“又不是頭一回見,都是常來常往的自家人了。蕭郎你和我家全哥差不多大,只差了月份,要是願意,就索性叫我這媳婦一聲嫂子。至於阿瀾,你就直接叫蕭兄弟就是。”
在江氏看來,這是再合理不過的稱呼了,但陳瀾卻為之瞠目結舌。當她聽到一旁那一聲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憋出來的嫂子時,她幾次張口,終究是沒能叫出那聲蕭兄弟來,到最後只得遮掩道:“蕭世子畢竟比我年長好幾歲呢,還是省了一個弟字,只稱蕭兄好了。”
兩邊正了稱呼,江氏也就不為己甚,又叮囑了兩句就出了屋子去。等到莊媽媽和一個丫頭也跟著走了,陳瀾這才深深吁了一口氣,見蕭朗那面上還存留著幾許不自在,她連忙乾咳一聲岔開了話題。
“別再站著了,坐下說話。”陳瀾伸手讓了讓,自己就在主位的西頭坐了,隨即才抬起頭說道,“今日請你來,是因為明日南京守備府有一場宴會。今天我在路上遇到有人攔路告狀,結果卻是有人誣告訛詐許大人,事情是這樣的……”解釋明白之後,她又接著說道,所以許大人登門致謝之後,邀約了娘和我明日赴宴,還說屆時會邀上平江伯。他既然是說了人多事情好商量的話,想來也不甘心被人算計,所以明日我想請你也一塊出席。
聽著這話,蕭朗漸漸擺脫了剛剛那種尷尬的情緒。由於身邊有丫頭伺候的機會極少,奴兒干城那些軍中袍澤部屬的妻女,他也都當成是自家長輩姐妹一般看待,再加上根本不會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他自然也從來沒有動心過。只是那一次江氏問過他對未來的妻子有什麼設想之後,這幾天從江家大老爺到其他人士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他,甚至連和鎮東侯府交往密切的那幾家富戶設宴時,都會特意挑上幾個侍酒的美姬,他已經積下了一肚子火。
要說女子,他印象深刻的除了自己精明強幹的母親,和藹慈祥的江氏,就只有沉著冷靜的陳瀾……他可以想見,那些花枝招展的庸脂俗粉,母親那一關怎麼過得去?而對於剛強了一輩子的母親來說,大約會喜歡的媳婦,也就是陳瀾這樣方方面面料理周全的類型。再說這世上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人緊盯著他做什麼!
此時此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遐想暫時都趕出了腦海,這才正色道:“好,我明日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