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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寧侯府翠柳居西跨院正房。

    正在刺繡的陳瀾突然只覺得指尖一陣刺痛,再一看,就只見指尖被繡花針扎了一下,殷紅的血珠一下子暈染到了繡布上。她連忙放下繡架吮了吮手指,隨即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這都是畫好的花樣,要就著這痕跡補上其他什麼別的容易,只是要應景就難了。

    “小姐,小姐!”

    隨著這招牌的大嗓門,芸兒興沖衝進了屋子,隨即湊上前去小聲說:“我去尋喜鵲聊天,正好遇著五小姐從屋子裡出來,她便問了我兩句,隨即悄悄對我說,宮裡來了人,說是貴妃娘娘召見羅姨娘,就是明天。”

    這麼快!

    陳瀾一挑眉,隨即自失地苦笑。沒辦成的時候希望事情能趕快有個結果,可那邊有結果了,她卻又患得患失了起來。不過,今早已經囑咐了田氏去見楊進周,他的答覆簡單直接,想來應該不出這兩日就能辦成。想到這裡,她就衝著芸兒點了點頭。

    “這回又是你能耐!”

    “那當然!”芸兒喜滋滋地笑開了,隨即斜睨了紅螺一眼,便在陳瀾面前半跪了下來,“小姐既然覺得我能耐,將來出嫁的時候可別忘了帶上我!”  

    紅螺提出要陪嫁,陳瀾並不奇怪,但芸兒提出這一茬,她就有些訝異了。和其他丫頭不同,芸兒從來都是活潑好動,又是伶牙俐齒最擅長打探消息,可這僅限於在陽寧侯府,離了這熟悉的地兒,能發揮的效用就有限了,更何況其家人都在侯府,她實在不想讓人骨肉分離。只就這樣讓人留下,她也有些擔心人素來喜歡往陳衍跟前湊,可這會兒,芸兒卻分明請求了。

    “你可想清楚,你爹娘都在府里,跟著我過去,以後要回來終究不便。”

    “在府里也是丫頭,哪怕日後老太太抬愛做了媳婦做了媽媽,哪有在小姐您跟前好?”芸兒那清澈的眼睛忽閃忽閃的,隨即又笑嘻嘻地皺了皺鼻子,“我跟了小姐這麼多年了,總不成連紅螺都不如吧?我不但會打探消息,我還能扮黑臉唬人,保管妥妥噹噹!”

    陳瀾被芸兒那認真的架勢說得不禁莞爾,正要回答,突然只聽得外間雲姑姑稟報說晉王府王妃派京媽媽來了,她便在芸兒那挺拔的俏鼻上輕輕一捏,這才站起身來。

    “別貧嘴了,隨我先去走一趟。”

    芸兒朝紅螺吐了吐舌頭,隨即一溜煙跟上了往外走去的陳瀾。而紅螺見她倆出了門,不禁低頭看了看繡架,又沉穩地下了針去。  

    芸兒離了這裡,是為了出人頭地;她離了這裡,是因為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當陳瀾帶著芸兒進了蓼香院正房,見著京媽媽的時候,這位當初從韓國公府陪嫁過去,最得信賴的媽媽快步上前,竟是忘記了尊卑,徑直拉住了她的手。

    “三小姐,殿下身邊的湯先生設法給王妃送了信來,說是……說是王府那位鄧典簿一開口就把事情推在了貴妃娘娘身上!”

    第244章克星

    深秋的天氣素來是白日裡還好過,一到太陽落山便開始透出了重重寒意來。千步廊之內朝房的百官們但凡有條件,值夜都換上了袷衣裳,而沒日沒夜在內閣直房裡輪軸轉的閣老中書們,則是乾脆預備了棉衣棉褲,以備入夜寒冷。畢竟,這時節惜薪司還沒有給各衙門直房供應柴炭,入夜的凍氣卻是了不得。

    時值傍晚,內閣次輔杜微方終於把如小山一般堆積的公務料理完了,習慣性地抓起了一旁立柱雲紋衣架上的一件半舊不新的棉袍披在了身上。明日論理是他休沐,但由於皇帝稱病不朝,內外事務就都壓在了內閣,他自知責任非輕,也就不想貿貿然撂開手。到首輔宋一鳴的直房走了一趟,約定今晚他回家瞧瞧,明日一大早就回來,他又回直房交待了公事,隨即就出了門。才到樓梯口,他就看到那邊機宜文字和中書的直房門口,一個人匆匆走了出來。  

    “紀曦。”

    羅旭這兩日又要顧著內閣,又要抽空留心外頭的消息,還要忙裡偷閒趁著沒人留意寫信,忙得昏天黑地。雖說他也算是鐵打的筋骨,可這會兒出了屋子仍是覺得腳下打飄,因而並沒有注意到對面有人。聽到有人叫了自己的表字,他連忙抬頭,見是杜微方正面色肅正地看著自己,他連忙上前去行禮,叫了一聲杜閣老。

    “我記得你兩日沒回了吧,這是回家去?”見羅旭點頭,杜微方打量了他兩眼,當即開口說道,“既如此,就一起走吧,正好陪我說說話。”

    從午門出去到長安左右門,這是一段漫長的路途,因而杜微方這話聽著合理,可羅旭卻暗自叫苦。果然,一路出去,杜微方就好似考核似的,左一句右一句盤問著近來的那些要緊奏摺,羅旭搜腸刮肚努力回憶應對,等出了長安左門時,這已經颳起了嗖嗖寒風的黃昏,他的後背心卻是一陣陣的燥熱。好容易等到杜微方上車離去,他才擦了擦泛出了油光的額頭,暗想這杜閣老還真是自己的克星,和自己的親隨會合後上了馬就拐往了江米巷的方向。

    東江米巷西口有座“敷文”牌坊,西江米巷東口有座“振武”牌坊,兩座牌坊一文一武遙遙相對,仿佛和這兩條巷子北邊的文武衙門官署彼此對應。只因為這兒乃是全天下最要緊的中樞之地,不少官員圖上朝方便就把家安在了這裡,久而久之酒肆等等也應運而生。如今母親林夫人身懷六甲,其他的都沒胃口,偏惦記著他偶爾從這兒一家酒肆買回去的黑糯米酒,他好容易回家一趟,自是少不得特意再跑一回。  

    到了酒肆中,他只開口一說,掌柜立時就讓夥計去忙碌了,覷著他衣著打扮是貴人,少不得套起了話。羅旭見慣這些,此時也沒心情搭話,正心急的時候,他就聽到外頭一聲響亮的馬鞭鳴響,緊跟著就是一聲馬嘶,不多時,一個頭梳雙鬟的小丫頭便沖了進來。

    “掌柜,掌柜!”

    那掌柜這才撇下了羅旭,滿臉堆笑迎上前去:“小鶴兒姑娘怎麼有功夫到這來,是路過還是要什麼?只管說,小老兒立刻讓他們去操辦。”

    “就是路過,小姐讓我來看看,就算要什麼,自然也是按價付銀子。”那小丫頭眼睛滴溜溜直轉,見大堂里沒幾個酒客,倒是櫃檯前站著羅旭和兩個親隨,她就收回了目光,又壓低了聲音,“錦衣衛的人還來你這地方刮地皮麼?”

    “不來了不來了,多虧了小姐的主意!”掌柜嘿嘿一笑,又豎起了大拇指說,“還請小鶴兒姑娘回稟一聲,就說小老兒這家裡能周全,多虧了小姐。”

    一旁的羅旭倒不是有心偷聽,奈何三三兩兩的酒客們吆五喝六聲音不小,而這兩位說話的起先還壓著嗓門,可後來就沒怎麼遮掩了,他竟是聽到了一多半。然而,讓他驚訝的是,兩邊說著正事,突然又說起了另外一茬。  

    “咳咳……我都忘了,小姐讓我知會你一聲,這幾天她又查了古書,上次給你的黑糯米酒方子雖說是咱們從苗疆帶來的,又能入藥又能滋補,最是養人,可有一類人卻是不適合多喝的,那就是身懷六甲的孕婦,而且要喝也一定得熱著喝。到你這兒的大多是官員貴人,萬一出了事不是玩的,你可一定別忘了。”

    聽到這話,羅旭一下子警醒了過來,正要開口發問時,就只見那個小丫頭一陣風似的又出了門去。他一個大男人追出去不好看,再加上門外一聲吆喝,顯然是馬車又起行了,他只得招手叫來了掌柜:“你這黑糯米酒的方子,原不是你的主意,是別人給的?聽那姑娘口氣,她主人家是從苗疆來的?”

    那掌柜沒料想羅旭竟是把他們的話全都聽在了耳里,一愣之下趕緊賠笑解釋道:“公子爺,小店原只是做些供應飯食的小本生意,這招牌的黑糯米酒方子確實是別人的。她出方子,我出人,大家二一添作五,算是合股做生意。說是如此,其實也只是人家幫襯小老兒一把。幾個月的利錢她們都沒來取過,說是直接算做新添的本錢。”

    羅旭又問了幾句,沒多問出什麼,只知道這房子曾經險些被前任錦衣衛緹帥盧逸雲的家人侵占了去,如今新任走馬上任,卻是一樣看中了他這屋子,仿佛打算打通了用作錦衣衛後衙,結果還是那位來自苗疆的姑娘點撥了幾句,這位東家兼掌柜方才暫時保住了產業。急著回家的他沒再多言語,匆匆結帳出了門,上馬之後卻回頭看了看這間並不算起眼的店面。

    雖說就在錦衣衛衙門的後頭,可一樣的鋪子多了,錦衣衛緣何非瞧中了這裡?算了,這個以後再理會,眼下回家之後,還得先囑咐了母親,這甜得猶如蜜水一般的酒也得少喝……話說回來,會釀酒的從苗疆來的姑娘,若真是如此,在這京師的里坊中應該會鶴立雞群才對,他怎麼沒聽到聖手劉那幾個狐朋狗友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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