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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管這些閒事幹什麼?這個女婿是父親選的,人也是父親提拔的,好或不好總有父親去管,我們去摻和什麼!六娘雖不是你親生,可總算是我的妹妹,想當初五姐就說要我好好查一查那安仁的根底,別讓六娘所託非人,如今這當口曝出這事情豈不是最好,也省得六娘嫁過去受苦!總而言之,父親的性子怎樣,你也清楚,何苦撞上門去尋氣受?”
“可是……”
羅姨娘一聲可是之後,就遭了兒子的白眼,想想陳瑛這性子,她也就心灰意冷不再理會。於是,只可憐前院那些管事總管雞飛狗跳,後院卻是一片太平,就連作為當事者的六娘也是一聲不吭,仿佛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一般。
這事情傳得如此之廣,這天晚上,就有御史往上頭參了一本。畢竟還不是陳瑛的女婿,人家也不說什麼治家不嚴,矛頭直指陽寧侯陳瑛在保舉功臣時營私利己,似安仁這等品行的人也在保舉功臣之列。而這奏摺上到御前,恰巧次輔杜微方在御前呈報事情,於是,皇帝隨口一問,性格最是嚴正的杜微方隨口說了一句話。結果皇帝將那奏摺留中,當時在乾清宮的不少當值太監宮女都聽到了杜微方的話。
“如此品行不堪之人,縱使才學再好,那也是斯文敗類,陽寧侯挑女婿的眼光實在是不怎麼樣!”
夜色之下的皇城逐漸安靜了下來。千步廊中的各大衙門只留下了值守的官員,但文淵閣卻仍舊燈火通明。不論是首輔次輔,還是剩下的其他閣老,亦或是行走內閣的其他人等,一個個都在忙碌著手頭的差事。因而,當羅旭大半夜因事進來找杜微方的時候,也沒有太多人在意,首輔宋一鳴也只是在得報時微微抬了抬頭而已。
“杜閣老一句話,這才兩個時辰,就連人在皇史宬查舊檔的我都知道了,這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傳遍全城才好,老夫不怕人說我過苛!”杜微方隨手把羅旭要的那一摞東西遞了過去,旋即冷笑道,“眼看都已經要是侯府的乘龍快婿,卻還到那種花街柳巷,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這不啻是打岳家的臉,陽寧侯陳瑛怎麼不是瞎了眼?”
“是是是,要說挑女婿,誰比得上杜閣老您的眼光?”
羅旭和杜微方熟悉了,自然而然就笑著打趣了一句,結果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崖岸高峻的次輔輕輕捋了捋那幾縷鬍鬚,竟是自負地一笑道:“若不是延慶人品純良,別說他是出身侯府,就是出身皇族,我也不會放在眼裡!所以,寒門未必都出才子,高門未必都是紈絝。這世上本就不該以出身論英雄,否則我杜微方當初怎麼會取了你?”
這突然就轉到了自己頭上,羅旭少不得乾笑了兩聲,也不敢在杜微方面前再多晃,又呆了一會兒就告退離去。等到這一晚上忙活完,把任務一交的他也沒有回家補覺,而是饒有興致地先到陽寧侯府轉了一圈,見進進出出的下人都耷拉了腦袋,他不禁心情大好,索性又往韓先生那裡繞了一圈,結果正好在門口和陳衍撞了個正著。
“陳小弟?”
“羅師兄?”
兩個人都是忙人,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了,這會兒廝見之後一個熊抱,也不上別處去,陳衍索性就回了韓明益的地方。師兄弟兩個拜見了師長,羅旭就把昨晚上杜微方那句話撂了出來,結果把韓明益笑得前仰後合,而陳衍則是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
“那是自然!小爺我可是美女倒在面前都不看上一眼,哪裡像安仁那個連假道學都學不像的色中餓鬼?哼,便宜他了,這才二十大板,要是我,直接一陣板子把他轟出京城!”說完這話,陳衍突然想起了姐姐陳瀾,又咧嘴笑道,“這下姐能放心了,六娘總算不用像四姐一樣,嫁個繡花枕頭一包糙的男人!”
陳衍嘴裡這麼說,可當下午從安國長公主那裡上完了武課出來,他特意去了一趟茶館,聽人說書的竟然現編了一首好詞,他不禁跟著其他茶客大笑了一場,傍晚就去了一趟鏡園,當笑話似的給陳瀾講了,回到定府大街的新家後,又對朱氏說了這麼一場笑話,把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然而,朱氏笑過之後,卻在他的額頭上重重點了點。
“別只顧著笑,是不是你看不得你三叔得意,設計了這麼一場?”
“怎麼是我!”陳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似的,“我才不會幹這種事呢,再說我和那個安仁又不熟,天知道他出入那條花街柳巷,我也沒那麼多人手!總而言之,和咱們無關,老太太,您就和我一塊看戲吧!”
這一場大戲也看得陳瀾心情大好。一來是陳瑛吃了個根本連辯解都沒機會的啞巴虧;二來是迫於輿論,陳瑛怎麼也不會維持這段婚事。而且有了此事在前,料想某人短時間之內不會在光華庵露頭,她手頭的時間自然就異常寬裕了。
第478章迫蘇(上)
儘管這幾日陳瑛的日子很不好過,但這些彈劾等等畢竟無損於他的勇將之名,但另一個人就不止是這麼倒霉了。蘇儀新官上任連一個月都不滿,案卷等等都尚未熟悉,再加上此前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陽寧侯府的那樁案子上,他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其他事情。若是別人不在意也就算了,偏是他惹惱了順天府尹王安樂,新任的通判胡胖子也因為陳衍的話而三天兩頭找他的茬,而陳灩去了一趟鏡園,回來之後對他的態度突然截然大變,他更是鬱悶到了極點。
因而,這一天打聽到陳瀾要去妙應寺許願上香,他也顧不得順天府那一攬子事,起了個大早就去了寺中等候。儘管這是座元代古寺,太祖晚年又不知道因為什麼心思重修了那座白塔,因而使這裡復了妙應白塔寺的別稱,但坐落在阜成門大街上的這座寺廟並不算占地廣闊。更何況得知陳瀾這位海寧縣主要來上香,主持和一應大和尚早已淨寺,若不是蘇儀打著順天府的旗號,早就被這些見過不少達官顯貴的大和尚們趕了出去。
即便好說歹說留了下來,可那些和尚們都不大待見他這個跑出來攪局的,別說一杯熱茶,就連一個招呼他的知客僧或是小沙彌都沒有,只晾著他在外頭站著。十二月的京城自然是極冷,他雖是穿著厚厚的大襖,外頭還裹著一件羊皮大氅,卻仍是只覺得從頭冷到腳跟,到最後乾脆是跺腳取暖。可就是這樣,還有個小沙彌蹭蹭蹭地跑了過來。
“蘇推官,待會兒鏡園裡頭的貴人們就要來了,那都是女眷,就算你說順天府有公事,杵在這正殿門口做什麼?您要是想逛就去後頭逛去,師傅們抽不出空來陪你!”
這兩句硬梆梆的話一丟,那小沙彌立時跑得沒了蹤影。蘇儀心頭氣惱,可一來也不想在這兒自討沒趣,二來更怕打糙驚蛇,於是只能依言去了後頭。結果到了地頭他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他這人並不喜歡那些寺廟道觀,這白塔寺還是頭一次來,那遠近聞名的白塔並不是位於寺後,而是在寺中央,那後頭是一座花園,可如今隆冬之際一片荒涼,站在那兒除了吹西北風,沒有第二件可幹的事。
巳時三刻,鏡園的車隊就出現在了妙應寺山門。因陳瀾如今身懷六甲,隨從的媽媽丫頭就有十幾個,再加上扈從的親隨等等,林林總總竟有三十餘人,迥異於平時出行的低調。早早淨寺的主持帶著一應大和尚在山門口親自迎接,引著陳瀾依次禮佛,竟是說不出的殷勤。
京城內外城的寺廟少說也有百八十,這還不算那些達官顯貴的家廟以及幾家富戶湊在一塊捐的小廟,因而,哪怕是掛著敕建的名頭,各大寺廟的香火卻極其不均。就好比妙應寺雖有一座白塔,可平日在內城那麼多寺廟宮觀當中決計算不上香火旺盛。思量陳瀾還是第一次到這來,奉承得好,日後安國長公主陽寧侯太夫人這等貴人興許會常來,主持自然異常巴結。
畢竟,在京城這地方主持一方大寺的,除卻佛法精深之外,總得要有幾分經濟經營的本事,否則在權貴當中兜不轉,本事再大也是枉然。因而,白眉白須的主持妙語連珠,說得陳瀾連連點頭,他自己的臉上那笑容也是始終不曾斷過。
“要不是聽說白塔靈驗,我竟是不知道,廣元大師的佛法竟是這般精深。”陳瀾如今對神佛之類的東西不說深信不疑,卻也是不敢不信,因而這一路拜進來,她身子重,雖不能如尋常人一般俯首叩拜,但合掌躬身的時候也極其誠心誠意。這會兒順帶誇了一句主持的佛法精妙,眼看老和尚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她不禁微微一笑,又在對方的指引下繼續往前走。
一行人出了塔院之後,陳瀾便婉拒了廣元的陪伴,只帶著紅纓長鏑和柳姑姑幾個心腹隨行,信步往後頭精舍休息,才進了一道門,橫里突然一個人鑽了出來。見此情景,隨行的紅纓和長鏑大為緊張,一左一右把陳瀾牢牢護持了起來,就差沒拔出隨身攜帶的兵刃來。倒是身為當事者的陳瀾在認出那個凍得直哆嗦的人之後,伸手擋了擋要出口呵斥的柳姑姑,眼睛在對方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