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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那個親隨就牽了兩匹馬過來,那小廝慌忙也解下了起頭趕過來時拴在拴馬樁上的一匹瘦馬,須臾,把事情交待明白的陳瑛就從裡頭出了來,三人先後上馬,風馳電掣地沿江米巷匆匆離開。上了宣武門大街,陳瑛眼見一隊錦衣衛拐進了一條胡同,忍不住勒馬端詳了片刻,隨即方才一言不發地一夾馬腹繼續前行。
及至從東邊的崇和坊進了陽寧街,在西角門前頭一躍下馬,他看也不看迎出來的門房,撂下韁繩給後頭的親隨,直接提著馬鞭子就徑直進了門。
二門口的婆子得了信,一邊急忙打發人往裡頭報信,一面往外出迎。可剛出門下了台階就看見陳瑛拐了過來,竟是只來得及叫了一聲三老爺,就眼睜睜看著人從身邊揚長而過。
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蓼香院穿堂外頭,陳瑛就看到夾道那邊,馬夫人正扶著祝媽媽急急忙忙地過來,略一思忖便站在那兒等了片刻。等人到了近前,他也不等馬夫人開口說話,就點點頭說道:“二嫂來的正好,我聽說老太太今天身子不好,你隨我一塊去看看。”
從昨兒個到今天,驚濤駭浪一波波襲來,尤其是事涉陳玖,馬夫人這個年紀輕的都已經吃不消,她甚至連陳冰也拘在房裡不准出門。可怕什麼偏偏來什麼,她這會兒覺得老太太是頂樑柱,就怕老太太有什麼不好,可偏生蓼香院傍晚時傳老太太的話請她過去,她一看就嚇了一大跳,一直到剛剛都是失魂落魄的,偏生丈夫陳玖還不在。
可此時此刻,只看眼下陳瑛這架勢,她就知道自己決計攔不住人,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一聲,這才跟著陳瑛一塊進門。
一進正屋明間,陳瑛就聞到了一股遮掩不住的藥香,眼睛頓時一跳。見綠萼玉芍上前行禮,他便淡淡地問道:“老太太在西屋?”
儘管知道消息捂不住多久,但綠萼和玉芍都沒想到,三老爺陳瑛竟然會這麼快趕回來,心裡慌亂,臉上自然而然也就顯露了出來。玉芍咬了咬牙,便低著頭說:“三老爺,老太太服了藥就歇下了,三夫人和三小姐輪流陪著,這會兒是三夫人在裡頭。”
“夫人倒是周到。”陳瑛沖一旁的馬夫人微微一笑,這才慢悠悠地說,“今天衙門稍稍閒一些,所以我就回來看看。聽說老太太常用的劉太醫正好高升去了宮中御藥局,我尋訪著太醫院的一位陸太醫不錯,已經讓人去請了。老太太一直用劉太醫的藥也沒見多少好轉,如今正好換著人好好瞧一瞧。”
聞聽此言,馬夫人心驚肉跳,綠萼和玉芍更是齊齊面色大變。兩人對視一眼,綠萼見玉芍咬著嘴唇似乎還想說話,忙衝著她死命搖了搖頭,總算是把原想要豁出去的玉芍壓了下來。
就在這時候,門帘一動,卻是徐夫人從西屋朱氏的寢室出了來。她剛剛在裡間聽得一清二楚,於是出了屋子就嘆了一口氣說:“老爺有孝心,這沒了劉太醫還確實是不便,下午老太太才犯過一回病,偏生家裡還剛接了客人來,所以硬攔著咱們不讓人知道,也不讓往左軍都督府報信。”
“客人?就是蘇家那位姑娘?”陳瑛嗤之以鼻,可看到馬夫人亦是滿面緊張,話到嘴邊不免改頭換面,“老太太好意,可總得有個尊卑長幼,既然病了,自然得先顧自個兒……老太太的病情究竟如何?”
“老太太……老太太聽說晉王府的事才發過病,大夫說是要靜養,這會兒稍稍好一些,只是沒力氣說話。”
沒力氣說話!陳瑛一顆心猛地一跳,攏在袖子裡的右手驟然捏成了拳頭。若是真的如他所料,這侯府就該變天了!
第127章拜師,同門
傍晚時分,隨磨房胡同就擠了好些人。儘管一整座貢院早就被軍士們圍了個水泄不通,五城兵馬司來回巡視淨街,但今天是散場的時候,自然不會再有人出來趕人,於是,一個個翹首企盼的身影,一輛輛或新或舊的騾車,有的是家人親自來等,有的則是家下伴當,還有的是親朋故舊……總而言之,若不是忌憚這兒的規矩不能放聲,人們一早就議論了起來。
會試一共是三場,每場三天,如今這會試的考題早已傳得人人皆知,那些有文墨功底的,少不得揣摩著這考題的難易,時不時悄悄搖頭。一身青布直裰的陳衍帶著楚平四個站在人群當中,聽著那些竊竊私語,看著人們的企盼期待,不知不覺的,他也對裡頭的情形好奇了起來。於是索性仗著楚平四個年紀小力氣大,排開人群往裡走,出了一身大汗總算到了最前頭,只身前卻攔著一排軍士。才伸長脖子往貢院那兒看,他突然聽到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
“散場了!”
也不知道是誰提高嗓門嚷嚷了一聲,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貢院大門口。眼見兩扇大門陡然洞開,一個個灰頭土臉的舉子魚貫出來,眾人一時譁然。有叫少爺的,有叫老爺的,有叫叔伯兄弟的,也有叫大侄子小外甥的……一時間叫什麼的都有。陳衍差點沒被這亂七八糟的聲音震了個糊塗,眼睛立時有些不夠用了。
好在這貢院緊貼著京城的東牆根,從那邊大門出來必得經過這裡,再加上他們總共五個人,不虞漏過了人去,很快眼尖的陳衍就瞧見了一身藍色松江棉布直裰的羅旭。他既不是最先出場的那些人,也沒落在最後,挎著考籃篤悠悠的走在當中甚是悠閒,甚至還有閒暇左顧右盼,倒不像是在那狹小的號房中憋了九天,而像是踏青遊園回來似的。
“羅大哥!”
相比那些卯足了勁博取功名的舉子,羅旭自然輕鬆。父親根本不指望他去考個進士回來,皇帝倒是賜了舉人出身,又下了旨意讓他去考,可也沒說一定讓他考中,至於那些讀卷官主考官們,只怕更恨不得在糊名謄錄的時候做點文章,所以,他是滿腹輕鬆下場,甚至連佐料都預備了齊全,天天在號房中變著法子弄好吃的填肚子,讓號丁和巡官們全都目瞪口呆。這會兒好容易考完了,長舒一口大氣的他輕聲哼著小調,可這乍一聲羅大哥頓時把他嚇著了。
除了他家裡那些庶弟庶妹,還有誰會叫他大哥?等等,這前面可還有個羅字!
往人群裡頭一瞧,原本還有些犯嘀咕的羅旭頓時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待看清了那個朝自己招手的少年,他立時把那些疑慮之類的東西丟到了一邊,三步並兩步趕上前去,笑呵呵地說:“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說回城之後就要天天去學堂了嗎?”
“是天天去學堂,不過只要有個名目,溜出來也容易。今兒個下午還沒上課時我就對學堂的先生說,今天要來貢院瞧瞧,也好感受一下數千學子出貢院的壯觀景象。先生自然是贊我有心,輕輕巧巧就准了假。”陳衍笑嘻嘻地解釋了一番,見羅旭手上還挎著那個考籃,再見剛剛出來的舉子人手都是一個,不禁有些好奇,“進貢院必得要這玩意麼?”
“那是當然。”羅旭不想在路當中擋了別人,於是就拉著陳衍往邊上去了,隨即笑著打開了考籃的蓋子,“你看看,這裡頭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還有我用著剩下的雞子、蔥花、胡椒……”他解說了一大通之後,見陳衍已經是瞠目結舌,這才在他頭上彈了一指頭,“別那麼吃驚,這下場都是如此,每場都是每人三支蠟燭,再加上柴炭三斤,伙食倒是有米有肉,可也得自己有心做。大多數人都是冷灶,至於我……那屬於有閒情雅致的。”
自吹自擂了兩句,羅旭終究是心情好,於是就和陳衍一塊並肩慢慢往外走,一路走一路說了些考場中的趣事,他便突然問道:“說吧,大老遠跑東城貢院來,到底找我有什麼事?你可別拿糊弄你們學堂先生的話來糊弄我,我可不是迂腐的老夫子。”
“這個……”姐姐中午才答應了自己,之後又道出了一個讓他大吃一驚的消息,陳衍也知道姐姐這一回突然讓自己找羅旭,讓其帶著他去拜師是為了他好。然而,姐姐越是吩咐他不能對外人吐露,他就越忍不住,好半晌才咬了咬牙說,“是這樣,上次羅大哥你提到的那位韓翰林……我之前去了兩回……這次想去試試,看能不能讓韓翰林收了我這個弟子。”
此話一出,羅旭頓時愣住了。盯著陳衍看了老半天,他便目光閃爍地說道:“這拜師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怎麼也得有六禮束修才行,再說,你家裡雖沒有父母,可還有其他長輩,總不能瞞著他們行事吧?你可別自作主張。”
“我哪敢自作主張,姐姐都答應了,還在老太太面前幫我說好了,否則我哪有那膽子?至於六禮束修,我趁著下午的功夫已經讓楚平他們四個幫我準備好了。”
一句姐姐答應了,讓羅旭聽得一怔,隨即又是一喜。下場之前,他很是打聽了一下陽寧侯府的情形,自然知道如今的陳瀾縝密細緻,自己這些作為絕對瞞不過人去,只如果她真的去打聽了,那麼便一定會明白,他完全是一片真真切切的好意。於是,強耐那股說不出的歡喜,他便笑著點了點頭,滿口答應說:“好,我原還打算明日再去那兒,既然今天你家裡人都答應了,咱們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