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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地方可不是尋常屋子,讓他們倆在裡頭胡天胡地,會不會……

    然而,當裡頭漸次傳來了陣陣喘息和呻吟,甚至還有嘎吱嘎吱的床板震動聲,她終於按了按胸口,把那一絲顧慮拋在了腦後。這畫舫的東主又不是她,今晚上這包船的開銷大多都得交上去,到時候落腰包的卻沒多少。這一百兩的外快要隱瞞下來,卻是易如反掌。

    和那四面都是清漆隔扇窗的大艙室不同,這小艙室中沒有一扇窗戶,有的只是一扇門,屋內陳設也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張木床並一張方桌一把椅子,僅此而已。此時此刻,那個昏睡中的女郎便躺在唯一的木床上,嘴裡還在不住發出一陣陣的呻吟,身上的衣衫已然凌亂不堪。

    而理應正在和她歡好的人卻已經站起了身四下查看。把四角全都搜索了一遍,確定絕對再沒人監視著這兒,他方才到了角落上的木質艙板前,熟門熟路地搗騰片刻,竟是卸下了那一方活板,露出了裡頭一根銅管。緊跟著,他就把耳朵湊了上去。

    幾乎是那一瞬間,那壓低嗓門說話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方老弟,陳瑛這一趟去肅州,顯而易見是被貶了。當初答應那婚事,我是想他襲了陽寧侯,人又在都督府,五城兵馬司都是兜得轉的,無論是我在遼東的舊路子送來的人參和皮貨,還是現在從江南到京城的商路,他都能照應一二,看現在這情形,這買賣似乎虧了。”  

    “一時虧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能一直這麼虧下去!要真的是設什麼江南稅務司,對海運漕運的所有貨船都厘定價值,嚴格實行十稅一……我們的日子才是真的難過!眼下最麻煩的倒不是這個,荊王奉旨巡狩,楊進周鎮守兩江,就不知道是一條心,還是各有各的使命!”

    “再怎麼也輪不到我們去當那出頭鳥。聽說眾多世家豪門都已經派人在揚州打前站了。不過你大概不知道,我得了個極其隱秘的消息……”

    這後頭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輕微,耳貼銅管偷聽的人頓時皺起了眉頭,竭力又靠近了些,細細地分辨著這些內容。當終於隱約聽到內閣和司禮監這兩個名詞的時候,他才一下子僵了一僵,旋即立刻移開了耳朵,又拿起那蓋在桌子上的木板將其小心翼翼地恢復原位。待到回頭看見那已經是把衣裳撕扯得一團亂的女郎,他突然覺得身上有些莫名的冷,抱緊雙手的同時又皺了皺眉。

    他在這邊忙活的時候,蕭朗那邊有楊進周幫忙,應該正在順利作威作福吧?比起他來,那邊可是輕鬆多了,否則真按照蕭朗的話換這位鎮東侯世子來偷雞摸狗,那正經的模樣頭一關就過不去。唉,都是他從前老老實實住在乾清宮西五所,連個名正言順的手下都不好養,現在還得親自出馬。這一回到江南終於得了許可,也該留意幾個人了!  

    不過,看上去平江伯方翰和南京守備許陽興許會做了馬前卒……

    ……

    “可惡!”

    屋子裡,蕭朗已經是第N次惡狠狠地迸出了這兩個字眼。而陳瀾親自給他奉了茶之後,也是心神不寧地頻頻目視外頭。她自然相信楊進周,可是今晚上那許多官員,他不發作無以立威,他發作太大了則會有反效果,在這樣詭異的局面下要把握這其中的度,無異於給人出莫大的難題。說來說去……還是荊王那名聲害人!

    儘管自己也是受害者,可陳瀾仍不得不打疊精神勸解了蕭朗一番,算下來這一番竟是比之前半個月坐船期間說的話還多。只是,和從前一樣,蕭朗仍是並不常常接話茬,只那青白相間的臉色已經漸漸有了好轉,就連一直僵著的肩膀仿佛也已經放鬆了。然而,當門帘一掀楊進周踏進屋子的一剎那,他仍是一下子蹦了起來。

    “叔全!”

    陳瀾連忙迎了上去,關切的眼神和他那淡然如常的目光一碰,立時放下了心。果然,就只見楊進周走到滿臉忿然的蕭朗面前,微笑著點了點頭。  

    “蕭世子放心,從這一路再下去,應當沒人再敢來那一套了!”

    儘管知道楊進周這人素來說一不二,可蕭朗仍是皺著眉頭說道:“那傢伙畢竟是名聲在外,難保有討好他的人拿這種不上檯面的法子來巴結,楊兄如何擔保不會再有人劍走偏鋒?”

    “簡單得很。”楊進周又看了看陳瀾,這才一字一句地說,“我又不曾對人明言你是荊王殿下,他們自然不能太過分,所以我只說,我對你有奉命看護之責,我家夫人也奉了安國長公主的命照應你,若是再有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各位就看著辦吧!到時候就不是掀桌子了,別怪我當場把人丟出去,大家顏面上都難看。”

    第359章桃源空空,郎心如玉

    也不知道是楊進周昨晚上的態度過於強硬,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緣故,次日一大早從偶園出來,陳瀾便察覺到四周並沒有什麼閒雜人等,甚至連守衛也並不十分嚴密。直到出了偶園前頭這條小路,駛入了一條寬闊大街的時候,她才透過窗簾fèng隙發現不少人朝這邊投來了關注的目光。然而,當後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卻是蕭朗帶著十幾個從人風馳電掣地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的時候,大多數人的注意力立時調轉了方向。  

    “多虧了他幫忙遮掩。”

    陳瀾輕輕放下窗簾,隨即吁了一口氣,一旁的楊進周卻依舊在注視著另一邊的窗戶,良久才收回目光說道:“昨晚我撂下那話,看那些大人們的樣子,多半以為我是奉旨看著他,而他那拂袖而去,則是因為不想某些事落在我眼裡,總算暫時糊弄了過去。他也不全是幫咱們遮掩,今天咱們去尋醫問藥,他說是呆在園子裡怕有人找上門去,打算在城裡跑上大半天。好在他這一走,更加坐實了是心裡惱怒,想來那些人更該深信不疑了。”

    說到這裡,楊進周忍不住輕輕拍了拍額頭:“說起來這李代桃僵的事情讓誰做不好,偏偏那位殿下出此下策!要不是陛見時皇上也有過暗示,就連我都要真以為他真對蕭世子……鎮東侯府送人來的時候,我看那唐管事一張臉都是青的,手更是在打哆嗦。說起來,這之前一路上都是坐船,要都是和昨晚上似的,只怕蕭世子早就爆發了。”

    “要是再像昨晚上似的,我都要爆發了!”

    陳瀾冷不丁嘟囔了一句,見楊進周先是一愣,隨即竟是少有地哈哈大笑,她立時丟了個白眼過去,自顧自地背靠著車廂的板壁閉目養神。  

    然而,眼睛雖閉著,她心裡卻在想著那位曾經深得皇帝信賴的畢先生。雖是聽說其人住在南城對面的小桃源,手裡又攥著皇帝的親筆信,可她卻沒法安心。出京前那位林御醫最後一次診脈,話也說得極其緩和,但她卻不是傻子,悄悄讓紅螺的乾娘田氏去打聽了一位名醫,繼而只帶著嘴最緊的紅螺和沁芳出門去瞧了瞧,結果那一位給出的診斷卻犀利得多。

    她這身體兒時虧虛太大,再加上那一趟的重傷,別說生兒育女,如今還能維持,全都是靠著富貴門庭那些好食材好藥材吊著!

    “瀾瀾,瀾瀾?”

    心亂如麻的她幾乎沒注意到那喚聲,直到肩膀上又傳來了好幾下輕輕推搡,她這才驚覺了過來。側頭看了看楊進周,她突然發覺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這是……已經到了?”

    “沒錯。”楊進周點了點頭,“我原本是要先下車進去瞧瞧,但後頭車上你那幾個人全都是執拗人。柳姑姑說曾經見過這位畢先生,先過去查看了。不過這裡沒什麼人,你坐了這麼久馬車想來也累了,下車站一站吧?”

    

    陳瀾這才感覺到兩條腿已經又酸又麻,自然點了點頭。等到扶著楊進周的手下了馬車,她這才發現,身後的那片桃花林占地極廣,一條小道彎彎曲曲地掩映在林中,竟是幾乎看不見來路。而身前是一座樣式古樸的小木屋,看著有三四間光景,此時大門緊閉,柳姑姑正在那邊叩門說話,裡頭卻沒什麼回音。

    幾個丫頭裡,沁芳和茴香留在鏡園看房子,芸兒紅螺和長鏑紅纓則是跟了出來。而管事媽媽中,則是雲姑姑柳姑姑隨行,田氏留守。今天到這裡來尋醫問藥,因是武賢妃轉述,又有皇帝親筆信,陳瀾自然只帶了雲姑姑柳姑姑和長鏑紅纓,楊進周也只挑了幾個最信得過的親兵隨扈。所以,這會兒一應人等靜靜地站在那裡,竟是幾乎沒有任何雜聲。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的門,柳姑姑才怏怏迴轉了來,到了陳瀾面前便無奈地搖了搖頭:“裡頭一絲動靜也沒有,我順著門fèng仔細瞧了瞧,屋子裡收拾得整齊倒是整齊,可應當是確實沒人。畢公雖不是豪門大戶出身,可從前對於一應起居細節都是極其在意的,若真住在這裡,怎會沒有婢僕家人隨侍?會不會是搬走了?”

    陳瀾和楊進周對視了一眼,心裡卻否定了這個推測。既然是曾經輔佐皇帝登上帝位的謀士,哪怕因為某些緣故不曾授官,而是選擇了歸隱,要想再徹底淡出朝野視線做個真正的隱士,那是決計不可能了,畢竟,這位畢先生所知道的陰私太多。既是皇帝能明明白白說人就在南城對面臨水的小桃源,決計人住在此地不會有錯。不過武賢妃似乎提過,除了寥寥數人,並沒有什麼人知道這位畢先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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