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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瀾聽著聽著,心中便是一動。倘若不是之前安園門前出現那許多佃戶堵門,興許楊進周也不會解說得這般詳細。此前她還以為那個夏莊頭個性貪婪,或許又收了三叔陳瑛的好處,甚至於可能在這座莊園中藏了什麼東西,可如今她就不敢想得這般單純了。
“這麼說來,楊大人此次出動,全是為了這個人?”見楊進周點頭,陳瀾微微一沉吟,便又開口問道,“昨日我們一行從京城出發時,正好路遇楊大人你帶隊出動,既是昨日你們不曾來,必然楊大人起先覺得並不需要外力。可今日登門,則是如今有需要之處。並非我不願幫忙,只要能助力的,不說先前大人曾經助我,就是陳家和大人同殿為臣,自也責無旁貸。可若是太有礙難,畢竟老太太休養在床,我一個晚輩,不能過分越俎代庖。”
儘管於公於私,幫這位前途無量的錦衣衛指揮僉事一個忙都是有利的,但陳瀾畢竟不是陳家話事的人,老太太朱氏在這裡,她更不得不處事謹慎,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疑忌。
而楊進周也早想到這麼大的事情對方不會輕易答應,見陳瀾面色誠懇,微微一沉吟,便直截了當地說:“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那個夏莊頭如今人在通州城,這些佃戶應當是他支使人威脅挑唆的。只希望三小姐能以天安莊主人的身份,彈壓住佃戶,同時引那些在白河村的人出來,畢竟我的人手不夠。我不妨實話實說,這兒靠近京城,亂因不可忽視。這裡的亂局困局一解,他自然耐不住出城,那之後就是我的事情了。”
原來是引蛇出洞的計策!可楊進周既然是錦衣衛指揮僉事,何必用這種算計,難道通州還敢有人不買帳?
話雖如此,陳瀾想到外院還有十幾個佃戶,今天巡檢司來把人驅散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楊進周所言對她有利無害,因而,權衡再三之後,她便下了決心。
“我明白了,但我有言在先,此事只能盡力,並無十足把握。”
第079章雲破日出的契機
二月在南方興許已經是萬物回春綠意初現,但於北國來說,卻仍舊是乾冷的季節。路邊的野糙野花已經倔強地露頭了出來,可樹上那乾癟的枝椏上卻看不到幾分綠意,倒是農田中有人在勞作。如今的北方多了好些冬天能種的東西,因而平整的熟地裡頭固然多是小麥稻子,坡地山地上,不少人都願意種些果子之類的,所以也樂意從大小山丘上搶些口糧回來。
大道上,兩騎人一前一後從拐彎處出來,見著離安園已經遠了,不遠處還能看到翻地的農人,兩人便先後勒了馬。
後頭鐵塔似的秦虎上前幾步,見楊進周頗有些擔憂,忍不住問道:“大人,皇上這不是為難人麼?這樣一樁事情,居然才給了你二十多號人。再說,要不是盧帥之前借著比武的藉口車輪戰,你也不會帶傷出來!還有,那位陳三小姐一介女流,她能幫上什麼忙?”
“這些話不要渾說。”
楊進周搖了搖頭,引馬而立,看著遠處那些農人,心思卻飄到了別處。都說通州是半個京城,因四周一馬平川,又是運河的終點,多少達官顯貴在城裡城外置辦了產業店鋪莊園,那富庶繁華竟是幾乎不遜於京城。要不是他隱約記得皇帝話中有話,事先使人打聽了,沒有直接衝進那裡去拿人,否則事情只怕就會鬧大了。只皇帝除了提醒他不能操之過急,又說莊子是賜給陽寧侯府的,讓他辦事前不妨再去安園裡頭看看能否求助一二,他也不會徑直到那邊去。只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粗陋策略有沒有用。
而且,事情很大程度上終究還得看那位陳三小姐的,他帶的人著實太少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就把這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都趕出了腦海,隨即默念著父親從前教他的刀法要訣,漸漸就平靜了下來。恢復冷靜的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秦虎,就沉聲說道:“別忘了我從前對你說過的,惦記已經發生的事情是沒用的,有空想之前,還不如想想之後。托人幫忙,原本就不是必然成功,預備的功夫也本就該我們做。好了,我們回去,先把我們能做的事料理乾淨,再來想這些不遲!”
安園之中,剛剛答應了楊進周的陳瀾雖是飢腸轆轆,可坐著滑竿過了石橋在垂花門前頭落下,看到一個丫頭瞧見自己拔腿就跑的時候,她突然覺得沒什麼胃口。
剛剛楊進周透露了不少消息,比如說,這座三面環溪的院子是有名字的,那會兒叫做臨波館,取得是臨波觀水,自得其樂的意思,只主人卻早就沒有那份閒情雅致了。這地方看似不小,可原本住著朱氏以及她和陳衍姐弟,也就差不多了,如今再添上陳汐陳灩這兩姊妹,擁擠也就算了,最麻煩的是,已經避到外頭卻還得面對不想面對的人,實在不是什麼好滋味。
果然,她一到垂花門,就只見陳灩和陳汐並肩從正屋的東耳房出來。之前因為只顧著應付三叔陳瑛,她也不曾十分留意兩人的衣著,這會兒才注意到,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兩人竟是穿得仿佛孿生姊妹一般。一色的嫩黃小襖,柳綠裙子,仿佛嫩得能掐出水來,身上不約而同全都沒有佩戴什麼華貴的首飾。看到兩人笑吟吟地上前見禮,她只得把那緊要的心思往後放放,先打疊精神應付這兩個妹妹。
陳汐也就罷了,畢竟清冷了多年,如今也裝不出太熱絡的表情來,但陳灩卻一貫是說笑就笑,說哭就哭的,拉著陳瀾的手有說不完的話,仿佛這位三姐不是昨兒個剛從家裡出來,而是離開了三兩年一般。到最後,還是陳汐終於看不下她這做派,輕咳一聲就開門見山地問道:“三姐,之前賴媽媽也說過,這兒地方有限,咱們是來侍奉老太太的,索性我和四姐就住這正屋東西邊的耳房吧。”
“這怎麼行。”
陳瀾自然知道陳汐的意思,當即笑道:“這兒的後罩房光線不好,東西耳房一邊是綠萼和玉芍二位姐姐和其餘兩個,一邊是賴媽媽和張媽媽兩位媽媽帶著兩個二等,三等丫頭則是在後頭,這邊又要重新騰屋子收拾,也是麻煩。我那東廂房原本就是收拾乾淨的,如今只把箱籠搬出來到四弟那邊,三間屋子我和他各住一頭正好,就這麼定了。”
陳灩和陳汐不比陳冰,因著庶出的身份,在家裡站住腳也不知道要多費多少勁,因而待人接物自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陳瀾說得不容置疑,陳灩就笑道:“三姐真是體恤咱們,那我和五妹就住一塊吧。我住南房,她住北房,等到家裡頭再送了鋪蓋和丫頭來,除了上夜的,後罩房安置一下也滿夠了。”
知道兩姊妹被各自的父親留下是什麼用意,因而陳瀾壓根沒費心說什麼除了這臨波館,外頭還有的是空院子空屋子,須臾就能收拾出來。橫豎她們要擠著就擠著,朱氏那兒心有定計,也不怕她們玩什麼花樣。因而,分派好了之後,她又言語幾句,就轉身進了西廂房,只吩咐了一聲,芸兒就跳將起來指揮著丫頭們去搬東西了,陳衍自也是忙著叫自己的丫頭去幫忙,又是讓下頭送午飯來。而陳瀾對紅螺囑咐幾句,紅螺就悄悄退下,徑直往上房去尋綠萼。
今日陳瀾乾脆利落地將陳瑛等人攔下,因而雖留了一個陳灩,一個陳汐,朱氏的心情仍然格外好。因她已經開口說吃素齋,中午就讓廚房蒸了全素的點心,這會兒用了一個豆沙餡的小饅頭,喝了半碗胭脂米熬的粥,她就把剩下的都賞給了一眾丫頭。珊瑚出去打帘子的時候,她影影綽綽瞧見外頭有人說話,其中一個仿佛是綠萼,就出聲喚道:“綠萼,是誰來了,還鬼鬼祟祟的?”
話音剛落,門帘一動,綠萼就拉著紅螺進來,因笑道:“回老太太,是紅螺來了。剛剛三小姐忙著送三老爺出去,又辦了點事情,剛剛還安置了四小姐五小姐,所以飢腸轆轆,得先吃過飯再到這兒來,讓她先來稟報之前的事。”
“三丫頭也忙壞了,這點小事還讓人特意說一聲。”朱氏臉色霽和,見紅螺又屈膝行禮,便笑道,“我這兒也剛剛撤下盤子,不少都沒動過,趁著你主子那兒正忙,你也到外頭用幾口,再來對我說說,今天外頭都有什麼故事。”
見朱氏心情好,原本正心裡七上八下的紅螺定了定神,答應之後就到了外間。只不過,一早上又是佃戶鬧事,又是錦衣衛官登門,連府里二老爺三老爺兩家人也跑來搗亂,她滿心都為陳瀾捏著一把冷汗,哪裡還有多少胃口。胡亂扒拉了兩口飯填了肚子,又就著清湯用了一個豆沙饅頭,這才又進了東間。
朱氏這會兒捧著一個茶盞坐在炕上東頭,見紅螺又進來,便指了個腳踏讓她坐了。原本她心情舒暢,叫了紅螺來,不過是想聽聽陳瑛如何盛氣而來敗興而歸,可當聽到紅螺說錦衣衛的楊進周來了,她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而底下的紅螺一面說一面偷眼瞧看朱氏的眼色,想起小姐事先提醒自己的言語,把一色事情說清楚了,隨即便又說道:“小姐說,那位大人奉命辦事,又是和咱們這地方相關,咱們是想脫開也辦不到,所以只能答應下來。就是事有不成,也都在她的身上,請老太太借著養病,儘管裝不知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