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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楊進周此前和她商量時,獨獨略過了這一個重要關節,陳瀾直到這會兒方才明白武陵伯府上躥下跳的緣由所在,心中又驚又怒的同時,更是生出了十足的警惕。見蘇婉兒果然是那副不怕她不履行承諾的表情,她定了定神,隨即就看著對方問道:“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只不過,你即便見到晉王,又能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想來和縣主無干。”知道自己撂下的東西足夠讓陳瀾忙亂好一陣,蘇婉兒便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總之我可以保證,絕不會牽涉到縣主一星半點。”
“這是你的事,我是管不著,只不過,你是見過他兩次的,那時候他多瞧過你半眼?”陳瀾見蘇婉兒臉色大變,便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剛剛能說到點子上,確實是比起那些在閨閣中吟詩作賦附庸風雅的千金小姐能幹得多。但於晉王而言,以他的身份,有的是人投奔麾下,有的是人出謀劃策,更不乏別人送給他家世比你更強的美人,你於他來說,又有何益?哪怕你的謀劃成了,你以為憑他的身份,春風一度就能讓他投鼠忌器,繼而把你納回去?”
蘇婉兒咬著嘴唇,有心反唇相譏,可想想自己不過是孤零零一個人,能用的頂多就是一二心腹家僕,關鍵時刻只能靠自己的隨機應變,她不知不覺就握緊了拳頭。突然之間,她只覺得腦際靈光一閃,一下子抬頭看著陳瀾,眼神中流露出了希冀的光芒。
“縣主既然這麼說,想來有好法子教我?”
陳瀾卻沒有回答蘇婉兒的話,而是徑直問道:“你真的打算不惜一切,也要進王府?”
“沒錯!”蘇婉兒從嘴裡迸出了那兩個字,重重點了點頭。
“也罷,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將來不要後悔就成了!”陳瀾起身站起,也不理會蘇婉兒,只揚聲把柳姑姑叫了進來,繼而吩咐道,“打發一個跟蘇大小姐過來的人回蘇家報一聲,就說蘇大小姐這幾日身上不慡快,要到城外庵堂住上幾日。”
見柳姑姑雖詫異,但仍是依言去了,陳瀾方才看著蘇婉兒說:“你要的機會,我可以給你,而且還是比你設想中更好的。只不過,相比你剛剛那些微不足道的消息,你是不是還應該拿出更大的誠意來?”
看著陳瀾吩咐安排,蘇婉兒終於生出下決心到鏡園來之後最大的惶惑。她不知道陳瀾在想什麼,更不知道她打算幹什麼,甚至不知道這接下來利弊如何——可是,在權衡了自己眼下的處境之後,她終於把心一橫打定了主意。
“縣主想要我做什麼?”
把蘇婉兒帶到了書房,眼看著她在紙上寫下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蓋上了私章小印,陳瀾隨手把東西收好放在書架上,就對柳姑姑開口說道:“把人送去外城光華庵,對五妹妹說,蘇大小姐聽說她在庵中日子過得清苦,所以去看看她。”
蘇婉兒見柳姑姑答應一聲就要上來拉她,不明所以的她忍不住擺脫了柳姑姑的手,對著陳瀾沉聲說道:“縣主可否把話說清楚一些?”
“到時候你就會明白。”陳瀾微微一笑,見蘇婉兒仍是不肯就這麼離去,她才淡淡地說道,“我只告訴你,比起你想要的只有千分之一可能的機會,這個機會遠遠真切得多。只是,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否則你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只要真的能成,我怎麼會後悔!”
想到自己了解的陳瀾脾性,蘇婉兒終於不再羅嗦,就這麼跟著柳姑姑出了門去。登上馬車的時候,她只覺得整個人又激動又緊張,甚至連車軲轆那不絕於耳的聲音也沒能打斷她那些思緒。而隨車的柳姑姑則是滿心的迷惑,又是擔心陳瀾答應了蘇婉兒什麼不該答應的,又是好奇蘇婉兒究竟對自家夫人說了什麼,到最後在光華庵前下來,一番周折後見到陳汐說了陳瀾交待的那番話之後,她赫然發現,陳汐竟是露出了異常古怪的神色。
“三姐姐真的說,蘇婉兒是來陪我的?”
“是,這還有夫人的一張便條。”
陳汐往院子外看了一眼,儘管尚未看到那個幾乎沒有什麼印象的人,但她仍是覺得心裡憋得慌。當展開紙條看完了那寥寥幾個字後,她才捏著東西苦笑了一聲。
“我還以為三姐怎麼會變性子了,原來如此,這種事情竟然也有人送上門來……也罷,爾之蜜糖,我之砒霜,我就都聽她的!”
柳姑姑不知道陳汐這幾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也只好記在心裡,隨即出去把蘇婉兒領了進來。見蘇婉兒親親熱熱地對陳汐說著話,而陳汐卻是愛理不理的光景,她只覺得腦袋裡一團漿糊似的,沒敢多停留就匆匆往鏡園趕。見外城來來往往兵卒極多,她雖有些奇怪,但一時半會也顧不上這些。
然而,才回到鏡園,她就得到一個讓她大為意外的消息。曾經在陳瀾房中服侍過的茴香,因為突然生了重病,要緊趕著挪到外頭去。雖說茴香比沁芳小上兩歲,此前一家人去江南時也留了下來看園子,但前些日子還傳出過要許配人的消息,如今突然傳出這一遭,她想起前兩日還見過的這個身體一向結實的丫頭,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直到陳瀾跟前,聽到那一番話,她才一下子明白了。
“她雖不是打小就伺候我,可也已經好些年了。原本是讓芸兒悄悄在房裡悄悄查,沒想到是她……”
第483章逼王(四)
非節非慶的時節,鎮東侯府突然大放煙花,內城西北角頓時籠罩在一片璀璨之中。此時內城剛剛進入夜禁時分,小民百姓尚未睡下的多半仰起頭看個熱鬧,至於雲集鎮東侯府的達官顯貴們,則是少不得讚嘆這一番大手筆。而二公子蕭朔解釋說母親身體一向不好,這番大張旗鼓慶生是大哥安排的,一來為了讓母親高興,二來更是為其祈福,所有煙花把大哥這幾年的積蓄都花了個精光,一時又讓無數人讚嘆其孝順。
總而言之,京城上下那些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鎮東侯府,至於其他地方有什么小動靜,大多數人都無暇顧得上。畢竟,在鎮東侯十有八九回朝的情況下,還有什麼比巴結這位炙手可熱的新貴更要緊的,沒看今天晉王和太子妃白天都來了?
於是,在此時此刻尚未宵禁的外城中,一輛沒有過多裝飾,車圍子也只是尋常的方格棉布的騾車自然絲毫不引人關注。白日裡在大街小巷巡邏的兵卒已經回營,前門大街上的不少商鋪雖是還未關門,但大多數的街巷已經少有人走動。偶爾有人看見這輛馬車,也不過是當做回家的人,甚至懶得多看一眼。因此,當騾車停在斜街上的光華庵後門時,車夫上來東張西望了好一陣,發現四處一個人都沒有,頓時鬆了一口大氣。
“殿下,到了。”
那一日被鎮東侯府的人險些撞破之後,晉王立時謹慎觀望了好些天,發現鎮東侯夫人葉氏也只是派過一位媽媽去了一回,而其他的也就是陽寧侯府例行去探望的人,而且一直都沒有其他風聲傳出來,他哪裡不知道陳汐並沒有把自己來過的事透露出去。在反反覆覆的觀望和琢磨之後,他很快就選定了今天,因為他早早從鎮東侯府打聽到,那邊要大放煙花慶祝。
在一個小太監的攙扶下從騾車上下來,用寬大的黑色斗篷遮住頭臉的晉王到了後門前,只是伸手一推,那兩扇大門就悄無聲息地開了。心中滿意的他衝著那車夫點了點頭,只帶著那個小太監閃了進門。儘管這地方他也只是進過一回後頭的花圃,但明方給他詳詳細細畫過一張圖,因而對於這一番偷香竊玉,他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心底反而多了幾許興奮。
元妃張氏去世之後,一來是儲君之位幾乎無望,二來則是岳家韓國公府的疏遠,連帶嫡女林嬛都被安國長公主接了去,他曾經自暴自棄了好一陣子,身邊的女人幾乎是流水一般的換。直到後來他再度振作,於是在女色上頭漸漸節制,似今晚的經歷已經是很久沒有過了。
“要不是她早早定下了婚事,偏生襄陽伯人死了卻一直沒個准信傳來,何必這麼麻煩?”
晉王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但旋即就自嘲地笑了笑。即便沒有婚約,陳汐雖不是嫡女,陽寧侯陳瑛那性子,送到王府當個次妃也是決計願意的,但想來費家絕不會願意平白無故多個幾乎和王妃平起平坐的次妃。至於封夫人……陳瑛哪怕願意,朝中也會一片譁然。更重要的是,他的父皇絕對不會允准這樁婚事,而且如今他正是在竭力表現自己無欲無求的時候!
“算了,就當是難得放放鬆,那些人不都是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麼?”
想到自己不動聲色蠱惑武陵伯府做了那麼些事情,晉王不由得心下大快,腳下步子也輕盈了不少。熟門熟路一般穿過了一扇小門,他就看到了小小院子裡的正房和東西廂房。也不知道是因為白天勞累亦或是夜晚太冷,三處屋子都已經熄了燈,此時一丁點聲息都沒有。而他在那裡站了一站,微微一笑就往正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