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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江家起頭,不過是一個時辰功夫,賓主就達成了差不多的認識。許陽和方翰慡快地表示屆時國子監一成,必定會推薦各家子弟入學,而蕭朗則更是惜字如金,言道是會將各方名頭報上去。至於陳瀾,則是仿佛謹守一個婦人的本分,多數時候只是安安靜靜聽著。
水榭中吃飯議事,許夫人的正房中也是吃飯談笑,只兩邊所談的事情卻是風馬牛不相及。自打一個媽媽進來耳語說了許進那莽撞言行之後,許夫人陸氏對江氏就更多了幾分小意逢迎,飯後甚至還叫了家中養著的小戲班子清唱了幾曲。哪怕是最初有些孤傲的許大小姐,則也是在母親的頻頻眼色下放下姿態陪江氏說話,至於小了兩歲的二小姐就更不用說了,嘴甜人乖巧,逗得江氏都不時露出笑容,須臾就打發了午後這一段時光。
因而,當陳瀾回來的時候,一進門就看到許二小姐膩在江氏懷裡,咯吱咯吱笑個不停的情景。乍從外頭的爾虞我詐來到這樣溫情融融的地方,她竟是有些不適應,愣了愣才上了前。
“這總算是回來了!”江氏眉頭一挑,又拍了拍懷裡的許二小姐,見人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來人之後就不好意思地挪開來,又招了丫頭來幫忙抿頭髮,她這才對陳瀾說道,“還以為只是一會兒,誰知道連午飯都是在那邊用的,眼下可是困了?要是困了就借人家的地方歪一歪歇歇,回頭好坐車回去。”
陳瀾瞥了一眼臉上頗流露出幾分擔憂的陸氏,當即笑道:“我也想留下再和許夫人說道幾句的,可蕭世子正在外頭等著,說是送咱們回去,另外還有事情商量。咱們還是下一次再來吧,今天可是叨擾了許大人和許夫人一整天。”
“哪裡的話,太夫人和縣主能來,是咱們蓬蓽生輝才是……”
雖說是兩邊來回客套,可一邊是去意已決,一邊是巴不得人快走,因而許夫人陸氏自是親自帶著兩個女兒把人送到了二門。眼看著院子裡蕭朗和幾個親衛正等著,那婆媳倆說道了幾句就登上了馬車,她原還想向那位鎮東侯世子套套近乎,可看人徑直一揚鞭,帶著親衛簇擁著那馬車緩緩離去,她也只得打消了這盤算,當即轉過頭叫來一個媽媽。
“老爺呢?”
“回稟夫人,老爺去見二少爺了。”
“什麼……怎麼不早說!快,快去外書房,憑老爺那性子,弄得不要非出人命不可!”
……
消息傳到那座幾乎占去了南京城玄武湖邊一大塊地方的金陵書院時,原本正在書房裡饒有興致地潑墨作畫的艾夫人一下子丟下了筆。她也顧不得墨汁污了這幅自己用了整整一天功夫才快要畫成的一幅畫,氣咻咻地從書桌後頭走了出來,當著那報信的媽媽厲聲問道:“能確定這消息是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誤傳?”
“夫人,是一個親身與會的傳出來的,決計不會有假!”
“該死,真該死!”雙手緊握在腰前的艾夫人來來回回走了幾步,良久才停住身子,這才扭過頭喝道,“差人出去到各個地方送信,警告他們別以為有了人撐腰就敢和我們作對……等等,你是說,今天那邊能有這樣的結果,都是鎮東侯世子給陳瀾撐腰?”
“是,夫人,鎮東侯世子似乎對那邊殷勤得很。”
“那好,橫豎那位四皇子和楊進周一時半會都回不來,你給我放出消息去,就說海上風暴,他們坐的船翻了,記住一點一點地編消息,就在金陵府衙議什麼國子監的時候,務必攪得滿城風雨,把陳瀾那婆婆再拖病了更好!要是這種時候,鎮東侯世子還常常去那兒,就再放出風聲說陳瀾和他有染!她就算再有能耐,也架不住這種流言!”
“這……萬一人平安回來了……”
“你以為那些在西洋南洋稱王稱霸的人,會那麼好相與?對了,別只僅限於南京,直接把消息往四下里散布,只要消息傳遍了,看他們有什麼功夫想著合縱!”
第397章賢婦賢夫
夕陽西下時分,江氏和陳瀾方才到了新街口的別院。馬車在二門停下,陳瀾扶著江氏下車,還沒站穩,就只見蕭朗大步走上前來,又向她們拱了拱手。
“伯母,嫂子,時候不早了,你們既是到了家,我就先回去了。”
“急什麼!”江氏嗔怪地說道,“阿瀾在守備府既然是對人說你有事留下商量,這會兒你緊趕著回去又算怎麼回事?留下來吃了飯才走,雖說你有的是人伺候,但江南的口味想來你也未必習慣。今天難得我有興致,咱們索性下廚房包餃子吃!”
“啊!”
此話一出,不但是蕭朗,就連陳瀾也是大吃一驚。她過年的時候就跟著江氏下廚房包了一回餃子,雖然勉強也還湊合,可給楊進周嘗嘗也就算了,萬萬沒有把那種蹩腳的貨色拿給別人吃的道理。於是,她連忙抓緊了江氏的胳膊,又笑道:“娘,今天出去做客一整天,您還不累啊,這餃子什麼時候包都行,何必急在一時?廚房裡肯定都已經預備好晚飯了……”
“我有什麼累的,一個個在耳朵旁邊說好話,許家二小姐還親自給我揉胳膊按腿,那殷勤架勢我都不好意思了,心裡就想著我沒另一個兒子,要是真有,把這位討了過來做媳婦也不錯。”江氏一邊說一邊斜睨了蕭朗一眼,突然打趣道,“許家大小姐孤傲了些,而且婚約定了,許家二小姐瞧著倒還真不錯,蕭郎你回頭見著了,不妨仔細端詳端詳。”
江氏剛剛說留下來吃餃子,蕭朗冷不丁想起了在荊王府過的大年夜,面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因而竟是漏過了江氏後來那番話。直到覺察到一陣詭異的安靜,他才立刻驚覺過來,見江氏和陳瀾都饒有興味地看著自己,後頭那幾個媽媽和丫頭也都臉色古怪,他連忙遮掩似的點點頭道:“伯母說的是。”
倘若這時候蕭朗是顧左右而言他,亦或是直接冷淡拒絕,陳瀾都不會奇怪,然而,此時這位冷麵世子竟是點頭答應了,她頓時覺得像見了鬼似的。扶著江氏一路到正房去脫了這身見客的衣裳,見婆婆執意換上家常便服親自下廚,她原本是要跟去打下手的,可卻被江氏沒好氣地趕出了廚房。她只得重新回了屋子,一進門卻發現蕭朗坐在左手第一張椅子上,神情呆呆愣愣,眉心時而糾結時而舒展,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什麼這麼出神?”見蕭朗聞聲抬頭,張了張嘴卻有些尷尬,陳瀾不禁笑道,“剛剛娘對你說許家二小姐不錯,你可是在想著見一見人家?”
“什麼不錯?”
面對這麼一隻呆頭鵝,陳瀾不禁用手輕輕拍了拍額頭,心裡知道剛剛那話只是蕭朗順口接上,其實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笑吟吟地把事情原委說了,她還沒來得及打趣兩句,就只見蕭朗冷冷地搖了搖頭。
“聽你這麼說,大約是她知道了自己兄長闖禍不小,所以才對伯母這般殷勤,只為了事後伯母知道了,也不好意思拉下臉追究。她姐姐只是有些傲氣,可她卻太過世故圓滑,這樣的女人人前人後兩張面孔,娶回家未必是賢婦。”
說完這話,他突然發現面前的陳瀾一動不動盯著他,愣了一愣才解釋道:“以前有位孀居的副將夫人常常帶著女兒上家裡串門,那位小姐也是差不多的性子,事後,我娘就對我說了這樣的話。從此之後,她們但使來我就一定避出去,路上相見也頂多只是點頭招呼,久而久之,她們就再也不來了。”
陳瀾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蕭朗提起自己的母親。最初的印象是一個精明冷淡對兒子缺乏關注的女人,到後來便是一個事事為鎮東侯料理停當的賢內助,如今聽蕭朗這般說,她心裡漸漸勾勒出了另一個洞悉世情的形象。只是,尋思了片刻,想著回京就應該能見到人,她就暫時按下了這般思量,也打消了打趣這呆頭鵝的打算。
畢竟兩人的母親江氏和鎮東侯夫人不同,倘若說楊進周是冰塊,蕭朗就是冰山!說起來,楊進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究竟是被荊王拐帶到了哪裡,眼下在做什麼?
儘管彼此已經熟絡得很,但從前在一塊多半是商量事情,此時真要閒談,陳瀾卻是找不到多少話頭來。此時此刻,她不禁異常佩服婆婆,至少,蕭朗和江氏在一塊時,總不至於如現在這般找不到話題。於是,她只得把話題轉到了鎮東侯府,果然蕭朗這才漸漸話多了。
“鎮東侯鎮守奴兒干城已經百多年了,由於孤懸東北,又是苦寒之地,養兵太多則必定補給困難,養兵太少則不足以震懾女真諸部以及東遷的東蒙古各部。雖說奴兒干城造得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堅固,可這許多年,蕭家的人口卻始終單薄得很,而且代代家主以及直系子弟,很少有老死病床,多半都是戰死沙場。娘對我提過,之所以一直不敢放開通航,不是因為鎮東侯府要獨占利益,其實,單單是造船和維持商隊的成本就已經很高了,而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