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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夏太監看了半晌,曲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罕有的微笑:“夏公公放心,有些人做事情儘管藏著掖著,可沒有天眼,還有無數睜著的眼睛,並不是沒人瞧見。那些個心裡沒鬼坦坦蕩蕩的人,皇上決計不會輕易讓他們受了冤屈。人家有耐心,夏公公你也不妨耐心些。”
這隱秘的心思一下子被人道破,夏太監頓時有些訕訕的,卻不得不解釋兩句:“咱家這不是心裡實在放不下嗎?別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咱家早年受過韓國公的大恩惠,人家雖沒想著從這條線打探,可咱家也想讓人吃顆定心丸……有你這句話,咱家也算放心了。這便回去安安生生做事情……哎,要是這世上好人沒好報,那也忒沒天理了……”
午後的陽光極好,因而,早上在水鏡廳處置了家務,午睡過後,陳瀾讓兩位粗壯有力的婆子將朱氏抬到了院子裡曬太陽。畢竟好些天沒見過陽光,朱氏眯著眼睛坐在藤椅上,不知不覺就從厚厚的毯子下頭把右手抽了出來,顫顫巍巍地曬著暖洋洋的太陽,精神竟是好了許多。無意間別過頭去,她就瞧見陳瀾親自在一旁一個個剝小核桃,小小的陳汀則是眨巴著眼睛滿臉饞相,姐弟倆的頭幾乎碰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和諧,一時間,她不禁看住了。
直到陳瀾把剝好的碎核桃放在兩個銀碗中,拿起一份給了在一旁等著的綠萼,又把另一份給了陳汀,朱氏才恍然回神,略用了幾口,又喝了半盞玫瑰露,覺得原本的滿口苦味變成了香脆甘甜,這才露出了笑容。就在這時候,門口的穿堂處一陣騷動,緊跟著,賴媽媽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赫然是滿臉笑容。
“老太太,韓國公夫人和汝寧伯夫人一塊來了!”
朱氏這幾天心情雖比之前好了許多,可鄭媽媽那兒絲毫沒有任何喜訊傳來,她嘴上不說,心裡卻每每惦記。此時聽說唯一的女兒終於上了門來,她終於露出了十分喜色,就連汝寧伯夫人這樣一個並不待見的客人也顧不得了,忙對陳瀾打了個眼色。
因為徐夫人有孝在身,馬夫人在努力調養身子,陳瀾少不得忙前忙後張羅。只從東次間裡頭退出來的時候,她依稀聽到裡間韓國公夫人笑著說了一句話,心中猛地一跳。
“母親,一轉眼三丫頭她們都那麼大了,也該開始挑選人家了。尤其是三丫頭這般品貌,也得有一等一的好人家匹配才是。”
第151章興師問罪,破釜沉舟
繡工女紅原本是從前的陳瀾最擅長的,如今陳瀾雖沒有太多時間花在這些練習上頭,好在身體在做這些事情上頭仿佛有天生的協調感,因而為了避免別人懷疑,平素在看書之外,她多數時間都是捧著繡架繡花,亦或是低頭fèng制新衣。和看書一樣,每每做起這些繁複細緻的玩意,她總能夠把心情平復下來,但這一次,她卻總是走神,最後繡花針甚至不甚扎在了手上,在潔白的絹布上留下了一個小紅點。
她趕緊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了一下,旋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定了定神。韓國公夫人陳玥是朱氏唯一的嫡親女兒,朱氏對其甚至比對晉王妃更加關切,這樣一個人說出來的話,自然比旁人說一百句都管用。再加上汝寧伯夫人前日親自帶子女前來探望朱氏,兩家有意結親的意圖就很明顯了。況且,汝寧伯家的長子和次子都尚未成親……
“二姐,二姐!”
隨著這急切的嚷嚷聲,陳瀾抬頭一看,就只見陳冰氣沖沖地進來,一進門就狠狠瞪著她,卻是一聲不吭。下一刻,後頭陳灩就急急忙忙撞開帘子追進了屋,仿佛是生怕出事似的一把抓住了陳冰的胳膊:“二姐,咱們回去吧,母親之前就說過不許咱們隨便出紫寧居的。”
“你管得著我!”
陳灩一把甩開了陳瀾,隨即居高臨下地說:“三妹,老太太面前你會說話,咱們都比不了你,可你盤算來盤算去,別忘了長幼有序!我這個二姐還沒定下,你休想嫁得出去!”
這都是哪跟哪?看到紅螺芸兒沁芳都跟了進來,陳瀾眉頭大皺,忍不住拿眼睛看著陳灩,心想這一位好歹說話清楚明白些。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陳灩也輕輕咬著嘴唇,竟沒有開口說話。不但如此,沒得到回答的陳冰似乎惱羞成怒,又上前來直衝著她說:“別裝蒜了,汝寧伯府有意和咱們府里結親,前天就和老太太提了,你敢說你不知道?”
朱氏絲毫沒露出過口風,綠萼玉芍那會兒被遣開了,只有賴媽媽在旁邊陪著,偏巧自己昨天又出了門,一直沒來得及探問,結果今天剛聽到那一句,這邊就來了個興師問罪的!
陳瀾放下繡架站起身,寸步不讓地看著陳冰,淡淡地說:“二姐這是什麼意思?我憑什麼知道這個,這汝寧伯府有意和咱們府里結親,是老太太說的,還是汝寧伯夫人說的,亦或是兩家已經換過庚帖?婚姻大事,不外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真有這回事又怎麼樣,老太太那邊尚未定下人來,和我有什麼相干!”
陳冰又氣又急,指著陳瀾的鼻子張口就罵道:“你就慣會裝模作樣!真真小人,得志便猖狂!”
陳瀾強忍住往陳冰臉上甩一巴掌的衝動,冷冷地說:“二姐剛剛還說長幼有序,如今就把這些規矩丟到腦後了?這話你收回去還來得及,否則,你身邊那兩個媽媽少不得一個教導不力,服侍你的丫頭也少不得一個挑唆主子的罪名,按著家規該如何處置你清楚!”
“你……”
儘管知道陳瀾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但往日陳瀾頂多是對自己淡淡地不理不睬,如今卻這般針鋒相對,陳冰頓時氣得臉皮青紫,手都揚了起來。這一回,因剛剛那一席話而勃然色變的陳灩終於不敢再作壁上觀,使勁攔著陳冰,又往外頭大聲叫人。
不一會兒,跟著姊妹兩個過來的丫頭們就跟了進來,陳冰身邊那兩個還有些遲疑,結果聽陳灩氣急敗壞轉述了陳瀾剛剛的意思,她們就驚得一跳,慌忙上前幫忙,再加上紅螺等幾個丫頭,終於死活把陳冰拖了出去。
聽得外頭最初還有罵罵咧咧的聲音,很快那聲音就低了下來,最後漸漸消失不見了,陳瀾不禁自嘲地一笑,心想自己在朱氏和很多人面前都在竭力忍耐,可要是每每這麼憋著,非得憋出內傷不可,否則明知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她就不該對陳冰那般冷硬,應該巧言令色讓陳冰自個去設法,索性把汝寧伯府那一樁婚事成全了二房。
汝寧伯府先是十年前因爭襲鬧得家境幾乎敗落,前些日子又有放印子錢鬧出人命的勾當,還巴著宮中一位老太妃,四小姐楊芊更是想當王妃的。在如今皇帝大力整飭勛貴的情形下,極有可能便是下一次的炮灰,這種婚事躲還來不及,也只有陳冰這種沒腦子的才去爭!
“三姐姐。”
看到陳灩打起門帘進來,眼圈有些發紅,左手還使勁揉著右胳膊,陳瀾一思量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便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位去而復返的堂妹。果然,陳灩楚楚可憐地走上前來,隨即便盈盈下拜道:“二姐姐剛剛實在是太衝動了些,我代她給您賠不是了。”
還不等陳瀾答話,門帘就再次被人掀起了一角,這次進來的人看見陳瀾坐著,陳灩屈膝半跪,頓時愣了一愣,隨即就笑道:“喲,這是鬧哪一出呢?”
陳灩沒料想在侯府中這幾天幾乎閉門不出的蘇婉兒會突然冒出來,頓時起身也不是,下跪也不是,停在半當中異常尷尬。偏生蘇婉兒卻仿佛沒看見她的處境似的,徑直上前一把將人攙扶了起來,又拉著她說:“你是你,你二姐是你二姐,三妹妹怎麼會為了你二姐的事情,給你臉色看?再說,府里誰不知道三妹妹最是慈悲心腸?”
原想借著賠情的機會和陳瀾說上一兩句,可這會兒蘇婉兒一出現,陳灩頓時知道這難得的獨處機會是泡湯了。然而,她被嫡母拘在屋子裡一步都動不得,身邊的丫頭們都是換過一茬的,她根本信不了她們,而老太太在上一次給過她一些活計,讓她回來不至於被嫡母遷怒之後,就仿佛忘記了她這麼個人似的。要是如今就這麼回去,她還有什麼指望?
想到這裡,她也顧不得旁邊的蘇婉兒,掙脫那攙扶自己的手又走上前去,卻是直挺挺地就在陳瀾面前跪了下來,直截了當地說:“三姐姐,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我做得不對,我給你賠禮!可是,我今天要說的事,要是有半個字虛假,管教我天大霧雷劈不得好死!汝寧伯夫人那天來,確實是為了世子的婚事,而且直奔的人就是你,這是賴媽媽親口說的,決計不會有假!還有,楊家四小姐幾乎是鐵板釘釘就要冊作吳王妃,只那位世子文不成武不就,煙花巷去得最勤,三姐姐你這樣的品格,難道願意配他這種只有家族餘蔭的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