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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果然是有些功效,原本要關門的那老門房立時笑了起來,又打開門讓陳衍等人進來,隨即又吩咐人進去通報。不一會兒,莊媽媽就從裡頭急匆匆走了出來。一掃這一撥來人,她面色微微一變,旋即笑著上前屈膝行禮道:“我家大人一大清早就去早朝了,白天恐怕難能回來,請問公子是陽寧侯府的哪一位,我也好稟告老太太。”
陳衍一聽楊進周竟然不在,頓時有些鬱悶,但還是客客氣氣地道了自己的身份。見那位莊媽媽頗感意外,又笑著把他往裡頭迎,他少不得解釋了自己此來的緣由:“原是楊大哥昨天傍晚在陽寧街外頭遇著我,送了好些東西,老太太和姐姐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特意囑咐我送了回禮過來。我還以為一大早來能遇到人,卻忘了還有早朝。”
“大熱天的,四少爺隨便使個人也行,怎還勞您親自跑一趟。”
“楊大哥也是親自來的,姐姐不好隨便出門,我這個弟弟自然是有事服其勞了。”
聽陳衍說話和氣,一路進來雖說也是四下里瞥看,可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倨傲,莊媽媽自是越發滿意。及至引著陳衍進了上房見江氏,她覷著人似乎有話要說,就沖兩個小丫頭招了招手,躡手躡腳帶著人退了出來。才下了台階,她就忍不住嘴角往上翹了翹。
屋子裡,陳衍先是以晚輩的禮數見了江氏,隨即就奉上了自己帶來的那個包袱,這才把剛剛對莊媽媽解釋的話又來了一遍,末了才說道:“這裡頭是兩瓶百花膏,不是宮中上用的那種,是入夏之後姐姐自己用園子裡的花做的,老太太平日也常常吃。兩罐是荷花香露,也是自己蒸煮而成,夏天沐浴後用最好。另外則是一條束腰的皮帶。”
看著這個大包袱,江氏不禁笑著說:“他送去的只是一些小東西,你們卻還惦記著回禮,倒是讓我更不好意思了。你回去稟告你家老太太和三小姐,就說多謝費心了。”
這回禮的事情交代清楚了,陳衍知道,眼下要緊的是另一樁。他眼睛滴溜溜在屋子裡一轉,見確實沒有別人在,這才一板一眼地說:“太夫人,其實今天我來,也是另外有一件事情。咱們兩家承天恩方才有如今的局面,這兩天家裡聽到了一些不太對勁的流言,姐姐心中頗為擔憂,想請楊大哥幫忙留心留心。”
江氏雖並不管外事,可這承天恩三個字卻帶著明顯的暗示意味,她自然不會聽不出來。因而沉吟了片刻,她就打消了問個明白的打算,只點點頭說道:“他昨天提過,今天上完朝之後,會去右軍都督府點個卯,屆時才會出城去營地巡查。如今算算時辰應當會差不多,我差個人去路上截一截,如果正巧,興許能截下人來。”
陳衍聞言大喜,連忙起身行禮:“那就多謝太夫人了!”
江氏雖是女流,可辦起事情來也雷厲風行,立時招來莊媽媽囑咐,讓她去外頭差人。把這些都安排下了,她才和陳衍拉起了家常。她口氣親切,人又和善,陳衍起頭還有些放不開,但漸漸熟絡了之後,說起當初護國寺頭一回見到楊進周的情形,他自是將那會兒楊進周和別人格格不入的冷淡架勢描繪得惟妙惟肖,聽得江氏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全哥從小就是寡言少語的性子,後來做了頂樑柱偏又在外打仗,話就更少了。我只盼著他將來娶了媳婦,能改一改這脾氣,免得人人看著他都怕。還是衍哥兒你脾氣好,又招人喜歡,若是我還有你這麼個兒子,全哥有你這麼個弟弟,家裡就熱鬧多了,不愁沒聲氣。”
陳衍從小沒了爹娘,不知道受過多少冷眼,這幾個月才被人誇得多了些,可人家不是說他上進用功,就是贊他比從前沉穩多了,幾乎從來沒人說過他脾氣好討人喜歡。如今只陪著江氏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就得了這般評價,他頓時覺得眼前這位太夫人從姐姐未來的婆婆升格成了一位知人懂人的長輩,自然而然咧嘴笑了起來,話也就更多了。
半道上被家裡人截著說有急事,楊進周就跟著報信的那個小廝急匆匆地趕了回來。把秦虎撂在前院,他大步流星直奔後院,可一掀帘子進了正房東次間,他就看見陳衍正一邊比劃一邊和母親說話,母親竟絲毫沒注意到他進門,隨即更是笑了起來。
“想不到郡主當起師傅竟是這般嚴格!幸好是大熱天一桶涼水朝你兜頭澆下,否則大冷天的,你這身板怎麼吃得消?不過,想當初全哥他爹也是這般,大冷天的拼命督促他練武,我看著就心疼……咦,全哥回來了!”
江氏一下子看見了楊進周呆呆站在門口,便站起身道:“衍哥兒有要緊事找你,你們在屋子裡說,我去廚下看看預備得如何,中午我留了他吃飯。”
楊進周愣頭愣腦地看著母親笑吟吟地出了屋子,又見陳衍蹭地跳下了炕來,這才反應了過來,只心裡卻頗為納罕。只當陳衍又複述了一遍今天來送回禮的事情時,他的臉色不免微妙了起來,可架不住陳衍只是在這話題上一帶而過,轉而就說起了正事。於是,他收回了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仔仔細細地一邊聽一邊琢磨。
“皇上賜死吳王,還有魯王壽元不永恐遭天妒,外頭竟然有人這麼說?”楊進周這個武將畢竟甫一回京就在錦衣衛裡頭呆了好一陣子,一聽陳衍的話,就習慣性地往某些事情上頭聯想了起來,但一時間總覺得還有些不得要領。及至陳衍湊過來又低聲說了幾句,他面上表情自然更加鄭重了起來,隨即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既是三小姐說的,我自然信得過。這幾日我就仔細留心,一旦有所得,我就知會你,你記著……”
兩人商定好了,楊進周正要走,陳衍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叫住了他,直接打開包袱拎出一條牛皮腰帶來,笑嘻嘻地遞了過去。
“其他的好說,這東西楊大哥你現在就戴上吧,以後一定有派用場的時候!”
第203章同心同德
銳騎營、步軍營、神機營,這三大營乃是太祖林長輝即位之初一一建立的。步軍營位於香山,銳騎營位於通州西邊,而神機營則是三分之一在城內,三分之二在城外。神機營在三營之中操練最多出擊最多,可由於常常涉及到從上至下的換裝以及火藥配發,若是一把火銃沒能保存好,又或者是沒了配發的火藥,這一整個營的戰力便得大大縮水。故而有心人都知道,神機營之利,重在軍器監和火藥局。
所以,楊進周並不常常去城外大營,他如今要做的只是儘快通過之前打的那個勝仗,熟悉自己的這些屬下。這天便是例行出城巡查的日子,他急急忙忙趕回了家一趟,又帶著秦虎出來,在阜成門和在此等候的一眾親兵會合,這就風馳電掣地出了城。
天氣本就炎熱,黃土大道上自然更加如此。滾熱的大風和揚起的黃沙混在一塊,兜頭兜臉往人衣領袖口裡頭鑽,通身大汗就不曾停過。等到了軍營裡頭,他召見了幾個比自己年紀至少大上一兩輪的下屬,先問了一遍自己之前布置下去的事情,然後又去了庫房和校場,隨即便屏退眾人見了主管文書的兩個經歷。整整在這兒泡到了下午申時,他才動身回城中營地。
回城之後把這一頭的事情料理完,直到日暮時分,他才終於有功夫去換下身上那一套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濕了的衣裳。一股腦兒剝下外頭的衣袍,他一低頭就看到了腰中那條寬厚的牛皮帶。上頭除了掛劍的搭扣之外,還有好幾處放東西的空格。摩挲著那一圈銅釘,他便將其緩緩解下,盯著那細密的針腳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赤著上身從後門出了屋子。
後院有一口深井,楊進周拿起軲轆上掛著的桶子隨手扔下井去,隨即也不用那軲轆,直接用手提拉著繩子將桶拉出了井口,徑直往身上一澆。被那冰涼的井水一激,他只覺腦袋一下子清醒了許多,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總算是沒了。
又提了兩桶井水往身上一澆,他方才隨手拿起掛在一旁樹上的布巾,抹了抹身子殘留的水柱,自是顯出了原本就緊緻結實的肌肉。待到回屋子換好了衣裳,他就把秦虎叫了進來,淡淡地說道:“跟我到外城前門大街上去逛逛。”
“這時候?”秦虎聞言一愣,隨即脫口而出道,“大人今晚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待會再過一陣子內城就要關城門了,前門大街上隨便尋一個宿處就行了。”
一連三日,楊進周都只是給母親捎了信回去,沒有回家,直到第四日中午方才回家了一趟。江氏早就習慣了兒子這等習性,留著說了一陣話,原以為人不時就要走,卻不想用過午飯之後,外間就有人報說是陽寧侯府四少爺來了。儘管她頗為喜愛陳衍,可也沒想到兩人頭前腳後那麼巧碰上,心裡不由暗自納罕。
果然,陳衍笑嘻嘻進來行過禮後,立時就偷瞧了楊進周兩眼。不消一會兒,兩人便鑽進了東屋。這一趟卻只是一炷香功夫便結束了,陳衍走得匆忙,甚至來不及陪江氏坐坐聊天就告了辭,而楊進周也沒有對母親解說太多,只是在那擔憂的眼神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