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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安仁生怕他大發雷霆,於是溜之大吉;也可能是那傢伙躲在什麼地方養傷,眼看著風聲漸緊,於是索性不露頭,想等風頭過去再說;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別人知道了他的謀劃,於是搶先一步弄走了這個關鍵的人,順便給了他重重一棒子!
“可惡!”
感覺到近來諸事不順,陳瑛忍不住死死捏住了那圓潤的太師椅扶手,在心裡大罵了一聲。就在這時候,門外仿佛有人在低聲說話,心下有氣的他不由得提高聲音喝道:“誰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回稟侯爺,是小的。”應聲掀簾而入的是總管陳一,他是陳瑛一手提拔上來的長隨,早年隨著陳瑛去雲南,一直都是經辦各種事宜,最是精明不過。此時此刻行過禮後,見陳瑛面上陰霾重重,他不禁心裡打鼓,但掂量了再掂量,還是不得不照實說道,“侯爺,光華庵那兒送來消息,說是宮中貴妃娘娘派了人過去,把五小姐接入宮了。”
“你說什麼?”陳瑛一瞬間又驚又怒,整個人幾乎不曾跳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回稟侯爺,聽說就是午後。”
“這麼大的事,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不知道!”
面對主人憤怒的咆哮,陳一雖是低頭垂首,可仍然覺得那股怒火迎面而來,仿佛下一刻就會把自己燒成灰燼。他幾乎是竭力鎮定心神,這才囁嚅著答道:“侯爺,小的仔仔細細問過,宮中來人並未和府里商量過……”
“放你的狗屁!”陳瑛也不知道哪來的大力氣,竟是一下子掀翻了面前的大案,放任滿桌子的筆墨紙硯和各式書籍灑落得滿地都是,“沒有家裡人往宮中捎信,端福宮那位怎麼會想起去接她!”
這話幾乎就是明指羅姨娘了。看著滿地狼籍,陳一雖膽戰心驚,可仍是只能把另一件事情說出來:“好教老爺得知,就在剛剛,宜園派了人來見姨太太,結果沒多久就說那邊大奶奶身子不好,姨太太是過來人,於是就陪著過去了……”
“好,好,真是好極了!”
陳瑛怒極反笑,來來回回氣急敗壞地走了兩步,這才突然停住步子,惡狠狠地盯著陳一說道,“這麼大的事情,就沒人來回報我一聲,任由她一個人擅自出門,你們當我是什麼?老二和小五呢,還有他們的媳婦,難道也跟著全都躲了不成?”
此話一出,陳一這才突然想起大清早的事,一張臉立時變得慘白。在陳瑛仿佛殺人一般的目光下,他老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因為許大人已經上京,不日就要去遼東,所以二少爺一大早就陪著二少奶奶去了許家,說是老爺昨兒個就答應的。”
想起自己昨天是答應了陳清和許吟,陳瑛面色一凝,隨即冷笑道:“那五少爺呢?”
“五少爺……五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
這話還沒說完,陳一就只覺得面前一道勁風陡然襲來。他在一驚之後立時醒悟,竟也不敢閃躲,就這麼硬生生挨了這重重一巴掌,整個人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方才站住。穩住身子之後,他就再也不敢這麼站著,慌忙雙膝跪倒在地,卻是連一聲都不敢吭。
“派人去宜園接人。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天黑之前必須給我把人接回來!”
儘管陳一不敢違逆暴怒到極點的陳瑛,但一個多時辰之後,他還是戰戰兢兢地出現在了陳瑛面前,滿面惶恐地說道:“老爺,宜園那邊說,太醫去給羅大奶奶診過脈了,說是身上不好,要人陪著。正巧張閣老家夫人病著,所以只能勞動姨太太在那兒幫幫忙。待到這幾天的難關過去之後,羅世子會親自登門……”
這一番話還沒說完,陳瑛就一把撥開了陳一,大步朝外走去。他竟是二話不說直衝南院馬廄,解開一匹馬的韁繩就縱身翻上馬背,一陣風似的出了家門。然而,還沒出陽寧街,他就一下子勒住韁繩停下了,看了看身上那明顯不能用去外出見客的衣裳,他終究還是回去匆忙換了一套,這才帶上了幾個隨從出門。然而,他才一到宜園門口,一個笑容可掬的人就從裡頭慢悠悠踱了出來。
“哎呀,想不到剛剛他們才回去,侯爺就親自來了。”羅旭迎上了面色鐵青的陳瑛,拱了拱手行禮就笑道,“原本是不應該驚擾姑母的,可巧我那媳婦身上不好,偏偏母親又不在,所以找來找去,就只得姑母還能幫忙。想來侯爺總不至於這麼不近人情,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吧?”
陳瑛見慣了羅旭嬉皮笑臉的樣子,可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此時這麼憤怒,恨不得照著那笑臉一拳打過去。可他只能死死按捺自己的性子,皮笑肉不笑地說:“羅世子說笑了,宜園上下那麼多有經驗的媽媽,何至於非得她不可?實在不成還有宮中貴妃娘娘……”
“侯爺既然提到貴妃娘娘,我倒忘了一件事,午後貴妃娘娘還打發了一個人來,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羅旭依舊是笑吟吟地截斷了陳瑛的話,隨即唉聲嘆氣地說,“娘娘說我這個當表兄的實在是不像話,居然讓表妹在庵堂里吃了這許多天的苦頭。如今貴妃娘娘不捨得,說怎麼也要把表妹在宮中留到過了年再說。”
陳瑛來找羅姨娘,主要也就是為了陳汐這個女兒,此刻羅旭打開天窗說亮話,他心中雖是急怒,可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表現出來。盯著羅旭看了好半晌,他終於笑了起來:“好,好!羅世子你果然是好盤算好本事,只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從中作梗,異日不要後悔就是!”
見陳瑛二話不說反身上馬,羅旭沒好氣地聳了聳肩,隨即揚聲叫道:“侯爺自己才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執迷不悟,這有朝一日身邊眾叛親離了,你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說完這話,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朝里走,待轉過了那道大影壁,他才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髮妻嫡子可以不要,連幫了自己許多年的愛妾和女兒也都可以捨棄,天底下還有誰人能比陳瑛更心狠?要是按照他的想法,還不如趁著這時機一了百了,可惜那個傻姑姑居然不肯!
第487章決裂(三)
年關將近,路上的行人多半行色匆匆,到了傍晚時分,大街小巷已經很少見有人走動。因而,眼看天已經黑了下來,鏡園西角門上正在忙著掛燈籠,突然看見有車遠遠過來,兩個門房張望了一下,立時分出一個進去通報,另一個則匆匆下了台階相迎。
等到那馬車上了近前,前頭車門一開,一個人影就敏捷地躍了下來,隨即一手打起了帘子。雖則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可看清了車內端坐的人,那門房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隨即使勁吞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地叫道:“夏……夏公公。”
“怎麼,瞧著咱家來,不歡迎?”夏太監探出頭往裡邊瞧了瞧,隨即就坐回去說道,“放心,咱家不是來傳旨的,只是到這兒來瞧瞧。當然,宮裡幾位娘娘也有東西讓我捎帶來,就連皇上也指量著我回去說說楊夫人的情形。”
那門房還在愣著,總管戴明已經是一溜小跑迎了出來。行過禮後,他就忙不迭地親自引著馬車從西角門進去,待到順著甬道進去,車停在二門口,雲姑姑已經等在了那裡。因為都是熟人,自然也就免去了寒暄之類的俗套,夏太監隨手一招吩咐隨行的小太監在外頭等著,把帶來的東西都一樣樣給總管戴明過目入庫,自己隨手抱了一個瓦罐,就這麼一路隨著雲姑姑入內。走到半道,他突然停了停,看著雲姑姑突兀地問了一句。
“你可有曲公公的訊息麼?”
“曲公公?”雲姑姑訝異地挑了挑眉,隨即搖搖頭道,“就是在江南也沒見過兩回,而且曲公公都是為了公事來見大人亦或是夫人,從來沒和我說過話。”
“原來如此。”夏太監這才起步繼續往前走,察覺到雲姑姑一直在打量他,他就擺擺手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是曲公公給皇上上了遺折。東西是今天早朝之後到的,皇上看過之後就一直心情不太好。也是這事情來得太突然,誰都沒個準備,更何況他和我一樣都是從藩邸時就一直侍奉,如今老人一個個都故去,皇上免不了感傷。”
“啊,曲公公竟然……”雲姑姑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隨即才意識到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忙歉意地笑了笑,這才又壓低了聲音說,“夏公公恕罪,我實在是沒想到曲公公竟然突然就故去了。皇上身邊的親信人里,他身體看上去比您還壯健些,怎麼瞧怎麼都能活過八十。”
“誰說不是呢?”
眼看快到惜福居,兩個人的對話就暫時告一段落了。夏太監見過江氏,問候之後就笑著撂下了手中的東西,說是之前太醫院林御醫來給江氏診脈時,回去特意開的滋補膏方,因為一直沒空,直到現在才把東西送過來。江氏自是連聲道謝不迭,得知淑妃貴妃賢妃都賞賜了好些東西,又不讓謝恩,她自是讓夏公公轉達了好一番道謝,又說年後身體恢復之後一定入宮謝恩。如此盤桓了一會兒,夏太監才告辭了出來前往怡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