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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聽得聲音讓她起來,她才雙手撐地爬起身,但面上仍是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喜色。只不過,歡喜之餘,她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只不過,這人明日一早就走,是不是對老爺的計劃不利?要是如此,小的就讓下頭用些法子……”
“不要自作聰明!”那人突然搖了搖頭,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那位海寧縣主雖然年輕,但能在那樣險惡的陽寧侯府裡頭脫穎而出,先後得安國長公主和皇上青眼,豈是你那些小伎倆能夠擺布的?做到這樣也就夠了,剩下的事情你不用去管,專心給她們打點好臨走前的一切就行了!對了,記住讓上上下下不許泄露消息,能向外頭隱瞞多久是多久。不但如此,明日行時,我們還要設法為他們遮掩。”
“是,奴婢省得了。”
等到黃媽媽滿臉恭敬地退出了屋子,那人才轉過頭來。雖說無論髮型,還是身上衣飾,和從前都是大相逕庭,但那張古井無波的臉卻是每一個見過的人都完全不會忘記的。
不是司禮監太監曲永,還有誰?
……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儘管眼前不是長江,不是赤壁,但波濤洶湧猶有過之。一陣強似一陣的海風吹起了一波高似一波的海浪,那種微帶鹹濕的氣息最初讓楊進周這個久在北邊的人很不適應,但相比最初上船沒多久就暈船,聽波濤更是睡不好覺的某人來說,他的適應力無疑要強健得多。就好比這會兒,他如同釘子一般坐在那裡,仿佛就坐在尋常的平地一般。
“大人。”
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個嬌柔的聲音,他不由得眉頭緊皺,隨即才冷著臉吩咐道:“進來。”
下一刻,艙門嘎吱一聲被人推了開來,緊跟著進門的是一個身形玲瓏有致的美貌少女。儘管身上布衣布裙,也沒什麼值錢配飾,但那種獨特的氣質卻是和常見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截然不同。她將條盤放在了木桌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楊進周好一陣子。
“楊大人,聽說尊夫人是一位美人,如果我和她比呢?”
楊進周正伸手去拿那一盤烤餅,聽到這話頭也不抬。偏巧就在他要答話的時候,外頭傳來了一個戲謔的聲音:“這還用問,倘若楊夫人在這兒,那楊大人自然會贊還是夫人絕色,可既然是木姑娘你在這兒,自然是木姑娘艷冠群芳,這不就是最簡單的道理麼?”
“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見那少女一跺腳旋風一般地轉身離去,荊王這才進了艙室,隨手又將門掩上了:“楊兄,這種時候,還是我的名聲比你的冷臉管用。怎麼,是想你家夫人了?”
發覺楊進周還是頭也不抬,荊王這才一屁股在那張狹窄的床上坐了下來,隨即竟是索性整個人仰面躺下,眯著眼睛看著低矮的天花板。
“楊兄,奴兒干城的鎮東侯和遼東都司素來有些嫌隙,此次……”
沒等荊王說完,楊進周就淡淡地說:“鎮東侯何等人,只看蕭世子,難道殿下還不明白?”
“患得患失罷了……先手不是那麼容易的,唉……”荊王嗤笑一聲,隨即閉上了眼睛。此時此刻,外頭的波濤聲仿佛更大了。
第385章名門內鬥,翩翩而來
南京太平門大街北邊是玄武湖,西邊是上元縣學和小校場,緊挨著東北面的太平門,算是南京西北一條最要緊的主幹道。楚朝初年修建這城牆時朝廷國庫緊張,陸陸續續用了十年,便少不得有人打起了附近這些無主地的主意。於是,江南的富商大賈們拿出了真金白銀買下了地,朝廷則用這些錢去修了城牆,而太平門附近一大塊土地,則是歸了金陵名門江家。
江家從前是如何有錢,這都已經是民謠和傳聞之中的事情了,如今街頭巷尾議論更多的是即將在江家宗祠召開的宗族大會。
多年的繁衍下來,江家除卻散落出去的旁支不算,嫡支四房素來是支撐這戶名門的基礎。只不過,一直由長房擔當的族長卻在多年之前落在了三房三老太爺手裡,眼看如今長房當家人都已經年過四十,甚至連兒子都成年了,三房卻依舊沒有歸還族長之位的意思,江大老爺和江大太太也不知道想過多少辦法拉過多少人脈,到頭來卻依舊是以失敗告終。現如今的這宗族大會,在尋常百姓看來無疑是最後一次破釜沉舟,可在知情人眼裡意義卻大不相同。
江家大宅自中路田字形分成四個大院,各開有大門,東西和南北兩條甬道供車轎通行,可以直至各院的門前。因而,說是合族而居,但說到底,四個大院都是各管各的事情,哪怕是那位代族長三老太爺的強勢,亦是不好干涉到各院的內務中去。如今他不在,江七老爺眼看著各房串聯,自是派人威嚇拉攏,到了如今這一天,除卻長房的其他二房竟消停無聲,他當然自鳴得意,甚至連幾個管事的提醒也聽不進去。
午後時分,受邀而來的客人們陸陸續續都已經到了。若是和各房親厚的,自然是都往各房那邊去,三房執掌族中大權多年,自然去那邊院子裡歇息說話的人最多,相形之下,長房這邊就顯得寒酸得緊了。上元縣衙只派了個都頭送了帖子,其餘就只有產業里寥寥幾位掌柜和一些交好的族人。和其他各處的高朋滿座比起來,這邊冷冷清清的架勢連下人們看得都直犯嘀咕。
這會兒守門的兩個門房正在那唉聲嘆氣,突然,外頭傳來了一陣吆喝聲,隨即仿佛有一輛車在門前停住了。他們慌忙跑出去瞧,見那車簾一掀,當先探出腦袋的赫然是江四郎,剛剛湧出的那麼一股高興勁頓時無影無蹤,甚至連上前行禮的時候都有些有氣無力的。
“四公子安好……”
江四郎見他們這無精打采的樣子,頓時沒好氣地板著臉喝道:“還愣在這兒幹什麼,趕緊進去回稟大老爺和大太太,就說鎮東侯世子到了!”
兩個門房乍聽得這話,一時全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待到發現這看似樸素的馬車後頭又有十幾騎人飛馳而來,為首的那年輕人面若冰霜,可卻有一種凜然人上的氣質,他們頓時再不敢懷疑。其中一個忙著上前招呼行禮,另一個則是拔腿就往裡頭跑。不消一會兒,裡頭就呼啦啦又跑出了三四個人,亂糟糟地上前服侍牽馬。
下了馬的蕭朗掃了一眼這門楣,見江四郎上了前來,他就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即也不等裡頭再有人出來,徑直隨其入內。待過了一道影壁,又穿過了前頭一扇門,裡間方才有人匆匆迎了出來,卻是面色憔悴的江大老爺。
他畢恭畢敬地深深一揖到地,正要說什麼場面話客套客套時,卻只見蕭朗已經越過了自己,他只得趕緊直起腰來追了上去,口中說道:“世子這番親來,實在是不勝榮幸。只上下不曾預備,多有簡陋怠慢……”
“這些沒意思的話就不用再說了!”蕭朗不耐煩地打斷了這番寒暄,隨即徑直問道,“今日既然是開宗族大會,其他人那裡,你可都聯絡好了?”
江大老爺不防蕭朗竟是這麼直截了當問上來,一時為之啞然,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都已經派了人去遊說,只大伙兒畢竟都懼怕三老太爺威勢,只怕是情形不好說……”
“不好說?都已經是最後一天了,你這個宗子居然還沒有把握?”
一句反問上去,見江大老爺臉上訕訕的,蕭朗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可看到其背後的江四郎沖自己連連搖頭,他只得壓下那心思,淡淡地說:“總之,事關重大,該打招呼的人我都已經打過了招呼。他們倘若還打算留住鎮東侯府那年年超過三四十萬兩銀子的買賣,就都會推你一把,待會兒就會一塊過來。但你們江家的事情,不要指望都靠我!”
“是是是,世子厚恩,在下感激不盡!”
江大老爺滿腦門都是汗,當下點頭哈腰道謝不止。把人請到正堂時,他才發現竟是妻子親自在這兒迎接,不禁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可是,見人帶著丫頭們領座上茶,又是一通使人如沐春風一般的奉承,總算是吹散了蕭朗眉間那股冰寒之氣,他也就放下了心頭那一絲不高興,瞅了個空子上前讓妻子去把一雙兒女都叫來。
“把他們叫來做什麼?”
“你傻了不是?要知道,這位鎮東侯世子日後就要承襲鎮東侯鎮守奴兒干城的,這要是拉好了關係,日後那邊的大筆買賣,咱們就能分潤一些!再說了,這位世子可是尚未婚配,也沒有婚約在身,九娘也大了,尚未字人,如果……”
“老爺,你這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什麼異想天開,如今的楊太夫人,當初不是許給了汝寧伯府?要不是那一位丟了世子之位被逐出家門,江家早就能出一位伯夫人了……都是那老不死的,關鍵時刻不幫忙不算,還落井下石,害的人家對江家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