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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獨越過其他姐妹去,這種出挑的勾當陳瀾自是不稀罕。可謙遜了兩句,見朱氏執意,她也只能先謝了。接下來自是按照長幼挑選,她在姐妹四人中居次,陳冰先挑了兩支長長的點翠嵌寶梅花簪,此時正高興地瞧著那下頭綴的一串珠子誇讚著什麼,那丫頭又捧著匣子到了她跟前。見裡頭金玉輝煌,她只瞧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又笑道:“既是老太太和大表姐憐惜我,讓我占了大頭,不如讓三妹妹和四妹妹先挑吧。”
她既這麼說,朱氏自是答應了,於是陳灩和陳汐就先後選了一對,等匣子送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打開蓋子,見裡頭剩下了一對五寸西番蓮金簪,一對三寸玲瓏蟲糙珍珠簪,就不動聲色地合上蓋子,正要遞給身後伺候的沁芳,朱氏就笑道:“別這麼快收了。姐妹中間,就你向來素淨,如今大病剛好,正該打扮打扮,插上兩支我瞧瞧。”
說話間,鄭媽媽就主動上了前來,接過匣子一打開,她先是怔了一怔,隨即就笑吟吟地將那一對西番蓮金簪插在了陳瀾發間,又拉著她到朱氏面前,自是好一番誇讚。陳瀾見鄭媽媽又捧來了鏡子,只看了一眼就微微笑道:“以前不是不戴,只是在頭上沉得慌,剛剛還覺得那對珍珠簪省事,想不到這對西番蓮給鄭媽媽巧手一扮竟是變樣了。”
“那是,都是十三歲的大姑娘了,也該添些赤金的首飾。”
朱氏面色如常地擺了擺手,陳瀾回座坐下,鄭媽媽又把匣子交給一旁的沁芳。這時候,一直坐著的陳冰突然開口道:“鄭媽媽自然是巧手,可老太太身前的人,哪個又不是巧手?今天趁著老太太高興,我倒想求您一個人呢!”
朱氏一愣,隨即就衝著陳冰笑道:“你個丫頭,又來趁機算計我面前的人。說吧,你要誰,我忖度忖度。”
陳冰聞言頓時大喜,連忙上前到了朱氏椅子前盈盈一禮,又眨眨眼睛道:“老太太面前的姐姐一個比一個出色,哪能怨我眼饞?我屋子裡的綾兒大了,正好要放出去,想求老太太把珍瓏姐姐賜了給我。”
第005章長者賜(下)
一聽話題一下子轉到了這個,陳瀾立時想起之前鄭媽媽所說的事,當即悄悄瞟了一眼過去,卻見她並沒有注意自己,而是臉色微微一凝,目光卻看向了朱氏背後的一個丫頭。發現不但是鄭媽媽,屋子裡其他人也都打量著那邊。
只見那叫珍瓏的丫頭容長臉,身材中等,眉眼如畫,青色的緞子小襖外頭罩著綠色的蕉布比甲,越發襯得膚白如玉,眼若晨星,確實異常出眾。此時見人人都看著她,她不免有些不自然,忙低下了頭。朱氏側頭饒有興味看了她一眼,就問道:“冰兒既要你,你可願意去?”
聞聽此言,珍瓏忙上前跪了,頭也不抬地說:“奴婢全聽老太太的。”
“那好。”朱氏這才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冰道,“便宜你這丫頭了!不過我那兒還有幾件針線活她在做,還得過幾天你才能領回去。”
“謝老太太!”
陳冰拜謝的同時,珍瓏也連忙磕頭。只瞧著這慈孝的一幕,陳瀾也就順勢站了起來:“老太太顧惜二姐姐,我也想沾個光。之前我養傷時,鄭媽媽祝媽媽前來看我,偏巧看到院子裡丫頭們不像樣子。老太太是知道我的,再沒一個妥當人看著,我那院子只怕更亂了。求老太太看著我誠心誠意的份上,隨手在屋子裡挑個姐姐給我吧!”
此時此刻,朱氏的笑容頓時更深了些:“好啊,今天是都約好的不成,一個個都來算計我的人!聽聽瀾丫頭說的,隨手挑個人,我屋子裡莫非一個掃地的都比你們那的強些不成?”
陳瀾只是微笑:“二姐姐都要走了老太太心愛的人,我不好意思,自然只能求老太太隨手指一個姐姐給我,老太太總不會厚此薄彼吧。”
聽陳瀾這麼說,鄭媽媽就在旁邊湊趣道:“這話原不錯,老太太幾十年治家,一個掃地的也有規矩法度,自然是比那些貪玩的丫頭們強。三小姐那裡確實得有人鎮著,上回祝家的和我一塊去那探視,只一會兒,她出來之後,就氣得把大小丫頭們都叫到一塊訓了一頓。”
“哦?”朱氏眉頭一挑,隨即就舒展了開來,“罷了,那索性就讓紅螺去吧。她和珍瓏一般年紀,兩人又要好,珍瓏走了,她留下也寂寞。”
不等屋裡人反應過來,她又指著陳灩和陳汐說道:“還有你們,兩個姐姐都開了口,我答應了,也不能委屈了你們,澄心和明璫就給了你們姊妹吧,免得人說我偏心。再說,你們也大了,身邊只有兩個二等四個三等也不夠,如今先補上一個,回頭等過了年再加一個,三等的好辦,看著差不多的就慢慢添起來。”
此話一出,屋子裡眾人除了笑著拜謝,全都道老太太心疼孫女,幾個丫頭也紛紛上來磕頭。朱氏眼看除了珍瓏之外的三個人分別往新主人旁邊站了,就對旁邊的鄭媽媽說道:“瀾兒傷才好,她那院子又太遠,只紅螺一個未必鎮得住,你也常常往那裡瞧瞧,替她看著些,免得又有誰看著她那裡的丫頭們不像樣,心裡不痛快訓一頓。”
這會兒已近中午,又說笑了一陣,就有丫頭上前低聲問鄭媽媽是否擺飯,朱氏正好聽見了,少不得吩咐把孫女們都留下,也好熱鬧熱鬧。聽到這話,陳瀾順勢就揉了揉太陽穴,露出了幾許疲色。果然,鄭媽媽看了幾位小姐一眼,就提醒說陳瀾傷勢剛好。
有她這一提,朱氏自然就端詳了一番陳瀾,點了點頭說:“也罷,瀾兒今天也累了,先回去好好歇著,留著她們姐妹三個陪我這老婆子吧。”
陳瀾推辭兩句,便不好意思地答應了,拜別之後就帶著沁芳和新來的紅螺出了屋子。從燒著地龍的溫暖屋子裡乍然到了外頭,她儘管已經穿上了那件斗篷,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從院門出去,順著夾道走到拐角處,眼看就要到了二房的紫寧居,她突然聽到後頭傳來了一聲喚,回頭一瞧卻見是一個丫頭手拿一件大衣裳,匆匆追了過來。
“三小姐,剛剛老太太問您進來時穿什麼避寒的衣裳,下頭人答了,老太太說太單薄,立刻讓奴婢翻箱子找出了這件鶴氅。”那丫頭一面說一面抖開鶴氅,又笑道,“這是去年過冬晉王妃孝敬的,因老太太衣裳多,顏色又太鮮艷,所以就一直擱著沒穿。這是玫瑰紫的繭綢面子,灰鼠里子,最是輕薄暖和。三小姐身體弱,眼下就穿上吧。”
今天病剛好就這麼出來一趟,陳瀾只是為了不讓人挑禮數,另外也是認認人摸摸情況,結果回去的時候捎帶了一匣四支金簪,還有一個二等丫頭,如今又特意追上來送一件鶴氅,她心裡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記憶之中,她對朱氏這位老祖宗只有敬畏並無親近,朱氏對她這個孫女也只是平常,決計比不上二房三房的那些個小輩,今天卻額外看顧,這決不能用什麼傷勢初愈亦或是憐惜等等來解釋。聽那丫頭說老太太說不用去謝了,她便半推半就由著那丫頭服侍她穿上,正在系帶子的時候,她就看見紫寧居那邊有兩個婆子探頭探腦,但很快就縮了回去。
正如那丫頭所說,這件鶴氅又輕又暖,玫瑰紫的繭綢面子上用金線繡出了牡丹紋樣,邊緣則是用黑線勾勒雲紋,裡頭的銀鼠里子全都是軟和的大毛,遠比她那一件漳絨斗篷來得暖和。穿著這新得的鶴氅經過紫寧居門口時,她隨眼一瞥就瞧見院子裡好幾個人都在偷偷看著,心裡漸漸有了數目。等到回了錦繡閣,進了自個那間屋子,她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紅螺雖是朱氏屋裡的二等丫頭,但侯府里除了幾位老爺夫人,小一輩的少爺小姐們身邊最高的也就是二等,因此自然是看待不同。之前留下的芸兒等人迎了出來,得知紅螺是自家主子親自向老太太求的,眾人全都是有些呆愣,尤其芸兒更是眼神一閃,等陳瀾吩咐她收拾地方給紅螺安置,她方才回過神應了,又把人帶了出去。
相比蓼香院那裡的雍容華貴,如今再看自己的錦繡閣,陳瀾不禁自嘲地一笑,心想就連炭火也比不上那裡燒得旺。脫下那件鶴氅換上家常大襖之後,她就將其拿在手中仔仔細細地瞧著,發現確實是簇新的。
沁芳捧著那個首飾匣子走了過來,低聲問道:“小姐,這兩對金簪還是收在原來的地方?”
陳瀾這才抬起了頭,見屋子裡只有沁芳在,外間也沒什麼動靜,她抬眼打量著沁芳,也不接這話茬,突然徑直問道:“我開口向老太太要人,你似乎不太樂意?”
沁芳嚇了一跳,連忙死命搖頭,旋即就雙膝點地跪了下來:“奴婢不敢!”
“這是幹什麼!”陳瀾一把將沁芳拉了起來,又嗔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之前鄭媽媽祝媽媽來時你睡著了,是因為連著幾天不眠不休,難免發困。只你以後見著她不用這麼畏縮,越是怕,她的氣勢越盛。如今是在我院裡,難道她還敢像你是小丫頭時那樣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