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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未雨綢繆的事情已經做了,這太陽既然已經落山了,咱們也回去吧。說不得羅世子已經回來了,到時候四個人難得湊齊,不但可以喝酒談心,還可以推推牌九松乏松乏,這人生在世,總得一張一弛不是?”
話音剛落,他就遭到了蕭朗鄙視的目光,見楊進周徑直上前去牽馬,他這才喟然用食指輕輕撫了撫鼻翼,嘿然笑道:“咳咳,算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我這不是忘了他如今是小別勝新婚。他不行,你們兩位世子爺卻是有空,慶功宴還得等幾天,可今晚上喝頓慶功酒總行吧?”
慶功酒……蕭朗看著笑吟吟的荊王,到了嘴邊的譏嘲又吞了回去。雖說這並不是什麼真刀真槍的硬仗,但兇險卻猶有過之。事到如今,只要能順利收尾,這頓慶功酒卻是應該的。只不過,應該慶功的除了他們這些男人,也該少不得陳瀾才是!
……
總兵府正門。
頭一天江家十八老爺上門鬧事讓四個門子一個個全都緊繃了神經,可自打街頭戒嚴了之後,他們就輕鬆了許多。雖不至於沒事閒磕牙聊天,可站在門前也不必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換班的時候臉上笑容也多了。這會兒太陽已經差不多完全落山了,四個人自是同時出來掛燈籠,又安排前院的雜役小廝將平日出入的東西角門關閉一半。
正忙碌著,一個門子突然瞥見一行騎馬的人從長街一側過來,一溜小跑到了門前,為首的那個正是威國公世子羅旭。只見他到了西角門前緩緩停下,勒住韁繩問道:“天都黑了,這時候都有誰回來了?”
“回稟羅世子,荊王殿下還沒回來,蕭世子一個時辰前剛出去。”那門子連忙點頭哈腰地答了兩句,見羅旭沉吟不語,他連忙又補充道,“大人雖然也還沒回來,可已經讓丁小哥送了口信回來,說是人已經進了城,所以這會兒內院和廚房都在忙碌呢。”
“哦,楊兄他回來了?”
羅旭正在琢磨蕭朗這太陽落山的時候還匆匆出門,是不是又有什麼控制不了的事態,聽到後頭一句話頓時大喜。丟下馬鞭跳下馬正要從西角門進去,他就聽到自己剛剛過來的方向仿佛又有陣陣馬蹄聲傳來。回頭去瞧時,他就看見一大隊人從街角掠了進來,後頭揚起了大片煙塵。眯fèng眼睛仔仔細細一瞧,他就認出了頭前的那三個,立時絕了此時就這麼進門去的打算。於是,等到來人在下馬石前停穩了,他就好整以暇地迎了上前。
“這可正是無巧不成書啊!想不到大家都碰在一塊了!”
“正好正好,大事都辦成了,今晚上咱們可以不醉無歸!”荊王話雖這麼說,可是在蕭朗的目光下,仍是少不得改口道,“當然,楊兄儘管先去見尊夫人!”
楊進周仿佛沒聽見荊王這話裡頭的戲謔,沖他和羅旭蕭朗拱了拱手,立時腳步輕快地進了門。然而,他走得快,別人卻也不慢,沒走幾步他就覺察到身後那幾個腳步聲。因而,當繞過影壁穿過第一道屏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停下了步子,凌厲的目光在身後兩人的臉上一掃,卻略過了落後幾步的蕭朗。
“殿下和羅世子跟著我幹什麼?”
“自然是去拜會太夫人和尊夫人。”荊王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隨即自然而然地說,“此次江南之行,若沒有太夫人和尊夫人鼎力相助,也不至於像如今這樣小波折不斷,大處卻順順噹噹,所以如今雖還不到開慶功宴的時候,大夥卻也可以聚一聚賀一賀。”說到這裡,他仿佛生怕楊進周反對似的,似笑非笑地說,“這是江南不是京師,對男女之別並未有那等嚴苛。若是楊大人認為不便,那隻好……”
“這種激將法,殿下就不要在我面前用了。殿下要見家母和內子不妨同來,但聚賀之類就不必了,太過招搖。”
客客氣氣地說了這番話,楊進周就虛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見荊王果然笑吟吟地跨前幾步走在前頭,他立時拔腿跟上,心中不無被人敗興的惱火。
而後頭的羅旭見荊王上前和楊進周並行,口中更是不知道絮絮叨叨正說著什麼,索性又落後幾步等蕭朗上前,方才舉步並行。因而,當看到蕭朗面上流露出那一縷無奈且不滿的氣息時,心中一動的他便自來熟地伸手勾住了蕭朗的肩膀,隨即低低地說出了一番話。
“蕭世子可知道,雖說咱們兩個下江南是奉聖命,但經歷過這麼一樁事情之後,就算是上了荊王殿下的船了?”
蕭朗極不習慣別人這樣靠近自己,此時想要掙脫時卻偏偏聽見這樣的話,眼神中頓時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銳利來:“羅世子這是什麼意思?”
“我從天津衛出發之前,曾經見過晉王殿下的人,是奉命來招攬的。”羅旭見蕭朗氣息微微一亂,但很快就完全恢復了過來,他便聳肩一笑道,“那說客的本事很不錯,從功高震主說到羅家根基淺薄,再說到立長立貴的立儲常規,總而言之是本事用盡,最後卻被我搪塞了回去。要照我的本意,這渾水是不想趟的,可沒想到江南這邊的情形……總之,咱們是奉聖命捅了一個最大的馬蜂窩,而那些既得利益受害的人要找回場子,自然只有扶起一個人來和荊王唱唱對台戲,你可明白?”
蕭朗哪怕是從前涉世不深,但該有的東西還是都學過,更何況他在江南這些日子所見所聞所歷都遠勝過他從前讀史聽史。因而只是一琢磨,他就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澀聲說道:“皇上春秋鼎盛,縱使有所決斷,說不定不會就此立儲,就算立了儲,荊王殿下非長非貴……至於我們,這一層關係撇都撇不清,你是不是這意思?”
“沒錯。”羅旭面露欣然,竟是在蕭朗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你別怪我交淺言深就好,要換成了別人,我絕不會說這話。而且,皇上也不會一直把晉王殿下撂在皇陵,不留著一塊磨刀石,皇上春秋鼎盛,有些事難免不便。只不過磨刀石雖好,有時候也會直接把刀磨折了。”
見羅旭說完這話就鬆開了手,隨即背著手慢悠悠往前走去,蕭朗突然疾步追上,竟是在他身側低聲問道:“那楊兄呢?”
“楊兄?楊兄和我們不同,汝寧伯府已經煙消雲散了,咱們兩個後頭還都有父親和父親的人脈在,他就只有聖眷。咱們都是辦完事情就要離開江南的,他卻興許還要在這兒留上三年五載。所以,他對荊王始終是公事公辦,你不覺得麼?”
“可別人……”
“別人怎樣不要緊,要緊的是皇上怎麼看。你別忘了,曲公公人還在這裡。蕭賢弟,你別只顧著別人,先想想自己吧。恕我說一句實話,鎮東侯府在奴兒干城一直撐到現在,想來日子並不是那麼好過的,所以鎮東侯才會將夫人送來京城,又是允諾開航,又是提請讓朝廷派文官。如此一來,你該給自己日後打算打算了。”
自從得到楊進周回來的消息,內院的女人們臉上就洋溢著喜悅的歡笑,尤其是鬆了一口氣的江氏和陳瀾婆媳更是如此。然而,當得知荊王竟是跟隨了楊進周一起來,兩人你眼看我眼,不免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人都來了,陳瀾自是上前攙扶了江氏出門。只來不及降階相迎,人就已經到了面前來。
“太夫人,楊夫人。”
荊王伸手虛扶了要下拜的兩人,這才含笑說道:“今次來,一是因為楊大人回來,所以藉機來見二位,道一聲謝意;二來,是因為我已經接了父皇旨意,今天晚上立刻就走。”
此話一出,不但江氏和陳瀾大吃一驚,就連一旁的楊進周,後頭跟進來的羅旭蕭朗,全都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外頭起先傳言說荊王接到聖命要回京,因而一時間對頭方才會使出陰手的同時,滿心以為京中壓力過大,荊王不得不走,於是生出了大意,結果卻一招算錯滿盤皆輸。他們這些知情者無不以為這是流言,誰知道荊王此時竟確認了這是實情。
因而,陳瀾在最初的驚愕過後,連忙將荊王和其他人一塊請進了屋子,又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再讓雲姑姑和柳姑姑在外頭門口看守。果然,荊王入座之後就仿佛漫不經心似的說:“事實上,我十天前就應該走了,南洋那邊的諸國使節已經從天津衛上京,旨意那時候就來了,是我請曲公公替我擋了一擋。想來到了金陵書院的那位信使知道準確訊息,這才能夠安之若素。雖說我回京後說不得要吃掛落,但總比事情做到一半卻收手來得強。”
說著,他就站起來衝著在座眾人團團一揖。其他人在最初的驚愕過後,自是紛紛起身還禮不迭,而他便這麼站在那裡說:“剩下來的事情就拜託諸位了,尤其是楊大人。羅世子和蕭世子大約逗留不了多久,唯有你不是一時半會能回京的。江南這邊雖看似無外敵,但內憂隱患重重,哪怕是此次定下大局,接下來的收拾功夫仍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