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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端端對你訴情,你還來笑話我!”蘇婉兒面色微嗔,隨即低頭嘆道,“我哪有那福分,王妃說是不挑出身,可真正民間出身的王妃,有幾個不是憑家裡上下打點入選的?別說是王妃,就是那些有正經誥命的親王夫人,也都是如此。”
一句哪有這福分,陳瀾不禁再次暗嘆一口氣,知道自己恐怕是白擔心了,但仍是似笑非笑地說:“姐姐說的也是,不過,嫁入王府也未必是福分。那些殿下都是金枝玉葉,從小身邊沒斷過人的,做了正室王妃要賢惠不妒,坐看他身邊流水不斷地添人。做了側室夫人,要禮敬正室,還要受旁人傾軋,日子也難過得很。”
“可天下有幾戶人家不是如此?就是小戶百姓人家,有兩個錢也會買個妾在家裡頭放著,更何況皇家?”蘇婉兒忍不住脫口而出,隨即便自悔失言,連忙借著笑矇混了過去,“咳,好端端的說這個幹什麼,我又做不了王妃,莫非是妹妹你自己得了什麼准信麼?”
之前已經把該說的話說了,也已經摸清楚了蘇婉兒的態度,陳瀾也再沒了什麼試探之心,只想著稟報了朱氏,就可以把這糟心事撂在一邊。然而,敷衍了蘇婉兒,又找了個藉口說要去找徐夫人問點事情,可她帶著紅螺和瑞雪才一出錦繡閣沒走多遠,就和疾步跑來的賴媽媽撞了個正著。賴媽媽一看到她就鬆了一口大氣,隨即忙請她往蓼香院去,卻是不肯說何事。
一路到了蓼香院,陳瀾就發現這兒鴉雀無聲。院子裡一個人不見,進了正房明間,亦是一個人不見,直到跨入東次間,她才看到綠萼和玉芍一左一右侍立在朱氏身側,只卻不見鄭媽媽。見她進來,朱氏淡淡一點頭,賴媽媽就悄悄退了出去,而綠萼玉芍也忙出了門去守著。
此時此刻,陳瀾發現朱氏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頓時知道必然是外頭有什麼不得了的消息。然而,老太太連著兩句話卻一下子把她震得木了。
“晉王府你大表姐好容易才把消息送出來——說有人對晉王殿下進言,請殿下上書請皇上廢了她這個王妃。事已至此,總得做最壞的打算……若是真的有個萬一,禮部必定要另選名門淑媛,咱們家自然也在應選之例,你無論年紀容貌性情,都是頂合適的。”
第122章新妃(三)
千秋節之後,大約因為太勞累,皇后好些天都病懨懨的沒食慾,因而,一度行了好一陣子的各宮妃嬪的早覲見自然而然就免了去,就連探視也被皇帝以驚擾了皇后靜養為由禁止了。雖則是妃嬪們免去了奔波坤寧宮的勞頓,可眼看著皇帝每日必定會到坤寧宮坐上一兩個時辰,她們這些經常望不見天顏的卻沒法接近,倒是那個呆呆傻傻的周王不時會被召去陪伴,咬碎銀牙的女人們自然不在少數。奈何武賢妃畢竟是四妃之一,其餘三妃都不說什麼,她們也只得眼睜睜看著坤寧宮而沒法靠近。
這一日天還沒大亮,外間尚在早朝的時候,剛剛起身的皇后就聽到通傳說是晉王求見。雖覺得古怪,但她知道晉王是穩妥人,若沒事必不會貿貿然到自己這兒來,思忖片刻就宣了人進來。可是,等晉王行禮過後卻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只請她屏退閒雜人等,緊跟著就說出了府中妃妾有孕實屬有假,就連越御醫投繯的事也細細講了,末了更雙手呈上了一份題本,她幾乎覺得腦袋一下子炸了開來,虧得旁邊的葉尚儀一把托住,這才坐穩了。
“這些事情……這些事情都是昨晚上的事?”
見晉王默默點頭,隨即耷拉著腦袋不做聲,皇后頓時臉色沉了下來,一手扶著葉尚儀站起身來。默立片刻,她方才長嘆一聲道:“你那王妃雖說是爭強好勝的性子,但多年來打理王府內務從不曾出差錯,足可見縝密。要說她敢在這事情上有意矇騙,我是決計不信的。至於平夫人……那是淑妃千挑萬選出來的側室,怎會這般糊塗?”
因皇后多年不管事,六宮事務都幾乎是自己的生母淑妃料理,因而晉王實沒料到,自己都不曾判斷出一個分明來,皇后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與事實幾乎無差的話來。愣了一愣,他就低下頭說:“總之是兒臣疏於管教,導致府中出了如此醜聞,兒臣甘願受責。”
捏著那份題本,皇后又是好一陣沉默,過了良久才低聲說道:“也罷,此事我知道了,太醫院的院使和院判那兒我會讓人去曉諭,這題本便由我交給皇上吧。不管此事到頭來如何,你都需切身自省,先回府中好好閉門思過。至於那個有孕的丫頭,也讓人好生照應調理。畢竟是皇家血脈,不要因為生母出身就委屈了,學學你父皇。”
“是,兒臣謹記。”
皇后攬下了此事,晉王心中頓覺感激莫名,慌忙連連拜謝。而等到他一走,皇后方才扶著葉尚儀的手緩緩坐下,眉頭卻是緊蹙成了一團,左手仍是捏著題本不放。葉尚儀生恐皇后惱怒太過,在旁邊低聲勸道:“皇后娘娘,事情已經出了,惱怒徒傷身體。既答應了晉王殿下,只把題本到時候轉達皇上,婉轉勸說就好……”
“你住口!”皇后一反平日的和煦,一口喝住了葉尚儀,隨即冷冷地說,“事關皇家子嗣,又不是尋常小事,我忝為皇后,怎可袖手不管?他那王妃不是有那麼大膽子的,既如此,那越御醫鬧出什麼投繯的鬧劇,分明就是有人構陷!這天底下,有幾個人有那麼大膽子?先是在晉王府里有人刺殺周王,隨即又是這麼一出,真是膽大妄為!”
眼見皇后眼露寒光,葉尚儀頓時打了個寒噤,不知不覺往旁邊退了退,心底暗自後悔。她畢竟年輕,只見皇后病弱,怎就忘記了這畢竟是母儀天下的六宮之主?感覺到室內氣氛越發僵硬冷森,她更是不敢多出一言,直到耳邊傳來了一聲輕敲扶手的聲音,這才趕緊上前。
“出去吩咐一聲,派個人去前朝,若是皇上下朝,便請皇上到我這兒來。”
簡短的吩咐之後,皇后就展開了手上的晉王題本。然而,平日那珠圓玉潤的秀挺字跡,平日那文采飛揚辭藻華麗的語句,此時她瞧著卻是越看越怒,強忍著將其從頭看到尾,她最後竟是忍不住劈手摔在了地上。出去吩咐之後復又進來的葉尚儀一進屋就看到這一幕,不禁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拾起收拾好,這才膝行上前雙手呈遞了上去。
“皇后娘娘息怒。不論晉王有什麼言辭疏失或是冒犯,召來申飭教訓就是了,千萬彆氣傷了身子,請您千萬顧惜自己。”
儘管葉尚儀說得殷切,但皇后卻沒有伸手去接那題本,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氣惱還是失望,便一直那麼僵僵地坐在那兒。葉尚儀苦勸不聽,也只好出去叫了兩個妥當宮女進來服侍,自己則是出去和王尚宮商量。可還沒等她們商量出個所以然來,前朝就傳來了皇帝一下子處置了文武大員數人的消息,此外還有一個御史被攆出午門。面對這種驚訊,兩人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是否該回報皇后,便使人找來了坤寧宮管事牌子成太監問計。
成太監是當年唐王府老人了,但一直隨著皇后在坤寧宮,並不管外頭事,此時眯著眼睛聽葉尚儀和王尚宮說完,他只沉吟一會兒就淡淡地說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經命人請皇上散朝之後就到坤寧宮來,這事情就不用報上去讓娘娘操心了,橫豎該說的,皇上到時候自然會說,比咱們越俎代庖的好。”
有了成太監這番話,王尚宮和葉尚儀也就心安了。眼看成太監要走,葉尚儀突然張口將人叫住,卻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問道:“成公公,魯王殿下那件事情……”
話還沒說完,成太監一下子停住了腳步,轉身看了王尚宮和葉尚儀一眼,他便似笑非笑地說:“晉王府都能出行刺周王殿下的刺客,魯王殿下在娘娘千秋節那天遇險,自然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皇上耳清目明,這種事情就不用拿去煩著皇后娘娘了。”
巳時不到,散了朝又在文華殿召見了幾個文武臣子之後,皇帝就匆匆到了坤寧宮。儘管一早上發生了無數事情,這位至尊的臉上卻輕鬆得很,進了東暖閣時阻止了皇后的行禮,端詳了片刻就笑道:“這幾天清淨日子一過,人也精神了。早先都是朕不好,要不是千秋節讓你出來見人,也不至於又犯了老毛病。”
“皇上說哪裡話,若不是皇上一再堅持,妾這個連見人都吃力的皇后也捱不到今天,總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皇后見皇帝面色倏然一變,就沖內侍女官擺了擺手,隨即拿出袖子中的那題本,雙手呈遞了上去,“這是一大早晉王求見之後送上的,皇上先請看看。”
“晉王……”
皇帝目光閃爍。且不說剛剛坤寧宮那內侍來請的時候就說了晉王一大早求見,就是錦衣衛,關於晉王府的消息也在一大早到了他的案頭,因而,無論是惱怒亦或是其他,都一早就過去了。然而,當他翻開題本一路看過去的時候,臉色卻越來越差,到最後幾乎和皇后一樣,重重地將題本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