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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老爺哪有這樣的興致,至於我,應付往來的客人還來不及,哪裡顧得上這些。重新分派人手和粉刷布置等等勾當,都是我家詠兒挑的頭。”說到這裡,陸氏就看向了自家長女,眉眼間流露出了掩不住的驕傲,話語裡頭不免也就帶了幾分出來,“那些楹聯都是她擬的,也都是她親自題的。老爺不在意這個,我也覺得讓自家人寫,平日看著更親切些,也就隨了她,說句市儈的話,也省去了請外頭名士的潤筆。”
“全都是大小姐寫的?果真是好才力!”陳瀾眉頭一挑,見許大小姐沖她微微一笑,隨即低頭沒做聲,便看向了陸氏,“都說將門虎女,到許家可成了將門才女。”
“哪裡哪裡,就是胡謅幾句。”陸氏見陳瀾接過了丫頭捧上來的茶端給了江氏,知道這時候該適可而止,當即便轉到了昨日的事情上,又是千恩萬謝,“要說海寧縣主才是名門氣度。想當初我家二小子不懂事被人攛掇,結果還得罪了楊大人和縣主,多虧了兩位大人有大量寬宥了他。昨天當街遇到那樣突如其來的事,竟然還能分辨得清清楚楚,又不計前嫌幫了他一把。要不是這明察秋毫,我家二小子那糊塗貨就真的要背上個壞名聲了。”
“哪裡是我的功勞,這都是隨我出去的雲姑姑老到。”陳瀾說著就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雲姑姑,又笑道,“雲姑姑是先頭皇后娘娘特意留給我的人,這一年來也不知道幫了我多少忙,否則我這年輕識淺的哪裡能這麼順當?”
陸氏知道昨天押送那幾個無賴過來的是楊家的一位媽媽,也聽說人家之後還走了一趟金陵知府衙門,自然也暗嘆過那份精明強幹。此時見陳瀾這般說,她立時仔仔細細沖雲姑姑打量了起來。見人相貌周正衣著樸素,站在那裡就仿佛透出和其餘體面僕婦不同的氣度來,她不禁更加羨慕陳瀾能夠有這般運氣,當即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向雲姑姑道謝。
雲姑姑哪裡肯受,自是退避一旁謙遜。這兩邊你謝我讓的時候,許大小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撲哧笑了出來:“娘,雲姑姑和縣主終究是有主僕名分,您還是謝太夫人和海寧縣主吧。要我說,就該把二哥叫過來,要不是他平日太恣意,又怎麼會有人相信這事情?”
陸氏聞言這才恍然,當即又向陳瀾連番道謝,只說到次子時,她方才有些不自然地說:“本該是讓他來親自向太夫人和縣主磕頭的,可外頭客人多,老爺讓他和他大哥一塊幫忙款待,所以恐怕一時抽不出空來。倒是今日女眷就只太夫人和夫人,用不著應酬太多,咱們說話也便宜。江南這地方的規矩和別地不同,女子也常有拋頭露面和男人一塊談論大事的,可要我說,男女終究有別,那些女人也都是背後有人撐腰,否則哪裡就真能獨當一面?”
就在這時候,外頭突然就傳來了一位媽媽的聲音:“夫人,老爺那邊傳話來,說是這會兒已經轉到後花園水榭待客了,想問一問海寧縣主這邊可能撥冗走一趟,就等著縣主了。”
此話一出,一時屋子裡一片寂靜。許大小姐看著面色淡然不驚的陳瀾,突然咬了咬嘴唇。
第394章眾星捧月
由於通濟門之外就是護城河,因而,當初南京守備府在建造的時候,就引來了活水。這是江南建宅造園的通例,所以臨水的水榭自然不能少。如今這天氣雖然還沒有入夏,但大太陽底下的溫度仍然極高,眾人又是穿得嚴嚴實實,直到進了這水榭,被臨窗的水面微風一吹,這才舒適了許多,一時又各自取用了茶水果子,三五成群地坐著閒談不提。
南京守備許陽和平江伯方翰自是湊在了一起,旁邊幾個往日附庸其下的富戶也和他們坐得近;而鎮東侯世子蕭朗那兒又是一撥,江四郎赫然也在其中;陽寧侯府的鄭管事自己沒資格來,卻是用陳瀾給他的朱氏那枚牛角印章,請來了好幾位頗有分量的大佬;至於江家的叔侄兩人,卻是顯得有些孤零零的。
這會兒,他們倆也顧不上在家裡時那些明爭暗鬥了,兩個腦袋湊得極近。
“三叔,今日這設宴,會不會是鴻門宴?”
三老太爺一聽江大老爺這話,差點沒背過氣去。昨天他親自出面壓下了一眾異議,又把要帳的聲援的等等人全都打發了走,他原還慶幸這侄兒實在是個扶不上牆面的貨色,可現如今碰到這種場合還聽到這樣的話,他幾乎想當頭一掌拍過去。
“鴻門宴?什麼鴻門宴,你以為對付咱們家需要這麼大陣仗?這裡隨便一個人物提溜出來,都夠咱們喝一壺的!”三老太爺見江大老爺一下子有些訕訕的,不禁冷笑了一聲,“大侄子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場合吧,既然這樣,就消消停停坐著看別人要出什麼招,其餘的就不要胡思亂想了,咱們想再多也都是白搭!”
說話間,三老太爺就看見許陽和方翰聯袂走到了鎮東侯世子蕭朗身邊,笑容可掬地對其輕聲說了些什麼。下一刻,就只見蕭朗站起身來,可卻向一旁的江四郎招了招手,竟是帶著其一同上前。四人就站在水榭的欄杆邊交談了起來,雖則是四周人全都投去了異常關切的目光,可也只能那麼眼巴巴看著。
“那位蕭世子怎麼就這麼相信四郎這個外人,這種場合竟也捎帶上他!”江大老爺見眾人連說笑的聲音都輕了很多,眼睛不禁瞟向了那邊的四人,臉上流露出了一絲不滿,“他才多大年紀,懂得多少東西,要是說錯一句話,沒來由丟了咱們江家的臉!”
“人家願意提挈他,那有什麼辦法!”
三老太爺對江四郎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想當初他放出風聲去讓江四郎來見,否則就將其驅逐出族,可這個晚生後輩根本不理會,徑直回了南京幫江大老爺搗騰出老大的風波,儘管江大老爺並未重用,可人家轉眼間就攀上了鎮東侯世子這最大的大樹!反而是他,哪怕江大老爺只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可他把柄牢牢捏在陳瀾手裡,竟是只能如同算盤珠似的被人撥動!
都是陳瀾,都是這個海寧縣主,今天與會既然有這許多要緊人,他是不是該想想法子,別讓自己一輩子被人拿捏在手裡搓圓搓扁?
他正這麼想著,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個刻意提高的聲音:“啟稟老爺,海寧縣主來了!”
聞聽此言,正在欄杆邊上說話的方翰許陽和蕭朗同時抬起頭來,許陽更是慡朗地笑道:“總算是來了,方兄,蕭世子,咱們一塊去迎一迎。”
方翰大略聽說過昨日的事情,再加上許陽今天宴客的做派和剛剛的言語,他心裡已經有了些數目,此時自然是滿口答應。而蕭朗則是不言不語,只是淡淡一點頭。眼看這三人一同出去,江四郎略一躊躇就低頭緊隨其後。這時候,屋子裡其他人頓時有些坐不住了,說笑的停了聲音,捧著茶盞的立時放下了,至於嘴裡還嚼著喝著東西的更是使勁吞咽了下去。一個個人在面面相覷互相交換眼色之後,也不知道是誰帶了頭,呼啦啦竟是全都出了屋子。
陳瀾帶著雲姑姑才拐過小路,就看見了水榭前頭的一眾人。許陽和方翰如此作勢,她自然明白其中緣由,蕭朗在外頭也並不奇怪,但後頭那十幾個人的殷勤卻讓她心中一動。快走幾步趕上前去,她含笑和眾人廝見了,略言語了幾句就在許陽的虛手相邀下進了屋子。
“我原本還擔心這兒閒人多,縣主不會過來,好在縣主終究是賞臉。”此時人都到齊了,許陽自是在主位坐下,這才笑看著陳瀾道,“今天也是因為有縣主的名頭,方才能請來這許多人,所以此時談正事,也自然是想請縣主來聽一聽,做一個見證。”
說是做一個見證,在場誰都不會想得這般簡單。江家叔侄倆看著陳瀾那淡然安坐的架勢,脊背早已是離開了靠背,身子甚至都有些不自覺的前傾;鄭管事請來的那幾個知道陽寧侯太夫人朱氏的印章就在陳瀾手裡,自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至於蕭郎帶來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全都是靠鎮東侯府這棵大樹方才能如此發達,儘管艾夫人發了話來,但輕易仍不敢開罪了鎮東侯世子;因而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唯一的變數就是平江伯方翰。
然而,緊跟在許陽之後發話的赫然就是方翰。他竟是笑吟吟地附和道:“海寧縣主行事也是如長公主一般巾幗不讓鬚眉,今日能到這兒,自然是我等的榮幸。”他一邊說一邊掃了一眼臉色各異的在座人等,輕描淡寫地說,“想來諸位都應該知道了,江南一眾書院此前都是民間出資辦學,此次朝廷就要下旨冊封了。這可謂是天大的好消息,不但如此,上一回海寧縣主還曾經透露說,朝廷有意在南京也設國子監,擇選監生充貢會試。”
此話一出,在座頓時一片譁然。百多年來,京城國子監多有沉浮,從最初的可以直接做官,到後來的可以全部參加會試,再到一度監生可以花錢買一時泛濫不頂用,再到後來的大刀闊斧整飭和如今的擇優會試,總而言之,一個監生的名額依舊很寶貴,甚至有會試落第生因為大佬保薦而繼續入國子監讀書,以至於不經正途而簡拔入翰林的。倘若南京也有了國子監,對於家境豪闊的他們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