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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張冰雲歪著腦袋想像了一下羅旭那樣子,終究是忍不住撲哧一笑,“要真是他像我這樣抹那麼多脂粉,那苦臉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陳瀾剛剛就想到了羅旭身穿大紅喜袍被人折騰的樣子,此時被張冰雲一說,更是忍不住了,兩人自是笑成了一團。只不過須臾喜娘就上了前來,張冰雲只好認命地由著她們繼續折騰,而陳瀾則是被張惠心拉著去看旁邊的鳳冠霞帔。儘管羅旭只有六品,但畢竟是威國公世子,這一套行頭都是照二品的服色,一眼看去,那些沉甸甸的金事件決計不比陳瀾當初出嫁時那一套縣主服色輕到哪兒去。
“男人們都說什麼人生四大喜事……只有經過一次才知道,這一天真是折騰……”
儘管如今的張惠心總算是沒有直接嚷嚷,可這話終究不妥當,所以陳瀾還是把人一把拉了出來,又出了門去尋安國長公主。因如今安國長公主的胎象已經穩妥,這一日便有意到了張家湊熱鬧,她身份不同,自是少不得人前來趨奉,到最後滿心不耐煩的她便索性請張夫人一概擋駕,只幾個還算相熟的人談天說地,那慡朗的笑聲不時從裡頭傳出來。
“待會娘家人送親過去之後,長公主是直接回府,還是打算去宜園坐坐?”
“自然是要去宜園的,不看威國公的面子,也得看羅旭這小子的面子。不過幸好他不像他爹那樣風流無忌,否則當初皇上賜婚的時候,我非得在旁邊攪和了不可!”
一番話說得屋子裡的幾位女眷齊齊大笑。這時候,正巧陳瀾和張惠心一前一後進了屋子,只聽得隆佑長公主突然出口問道:“我說九妹,你把妹夫管得那麼牢,又給惠心和阿瀾全都找了如今挑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丈夫,要是你肚子裡這胎是兒子,將來難不成你也打算給他只娶一個媳婦,不要什麼侍妾通房?”
這話一出,屋子裡頓時一片寂靜,就連杜夫人衛氏也覺得隆佑長公主這話仿佛太尖銳了些。然而,深悉自己乾娘秉性的陳瀾卻已經猜到了答案,拉著張惠心就悄無聲息地在末位坐下了。果然,就只聽安國長公主輕輕哼了一聲,隨即那眼睛就朝在座眾人掃了一遍。
“我家那口子和兩個女婿都能做到的事,要是我真生出來一個大胖小子卻做不到,那我這個當娘的豈不是丟臉到死?不說其他,你們問問阿瀾,她是怎麼教訓弟弟的?小孩子就得粗養,我早就盤算好了,要真是兒子,四歲教他扎馬步,五歲趕他下水冬泳,等到了六歲,我就把他扔到他大伯父的軍營裡頭去好好折騰折騰,絕不讓他在那些鶯鶯燕燕中間長大,免得養出個紈絝來礙眼!”
這話一出,幾個夫人無不是面面相覷,最後卻是隆佑長公主脫口贊了一個好字,隨即又哈哈笑道:“就知道你這說一不二的性子斷然不會對人一套,對己又是一套。說起這個,我倒是想和你打個商量。阿瀾的弟弟跟著你那麼久,我瞧著為人做派還有這身子骨都強多了,我那個最小的小子你能不能也幫我管教管教?”
“啊……說到這個,安國長公主,我家那小子才七八歲,也是整天淘氣不學好……”
“我家裡還有個侄兒!”
看到一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全都在那數著自己家裡的孩子,陳瀾不禁暗自竊笑,待發現安國長公主那臉色已經有些耷拉了下來,連忙輕咳了一聲:“各位夫人,我家四弟拜在娘門下頗有進益是不錯,只這平日裡吃的苦頭也不少,光是之前在湯泉行宮那幾天,成日裡就幾乎是暈乎乎被丟進溫泉的,身上的青紫沒斷過。大夥要是不心疼孩子,儘管交給我娘管教,可要是心疼,我勸各位還是算了。不說別的,我給小四親自上藥的那幾回,就幾乎沒忍住……”
陳瀾這個乾女兒親自現身說法,其他人這才猶豫了起來。臨到末了,也就是隆佑長公主不由分說把小兒子塞了過來,其餘人都是絕口不再提此事。待到好幾輪茶點送上來之後,外間傳來消息,道是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當即自是看熱鬧的看熱鬧,幫襯的幫襯,一時間各就各位,留在這小廳中的只有安國長公主和陳瀾。
“虧得你機靈,否則她們眼下熱衷,一回頭准罵我!也就是四姐這樣的興許能經受得住……說起你家小四,這一回你下江南,真的不帶上他,你就放心得下?”
“在京城有韓先生,有娘你,還有老太太,我沒什麼不放心的。”說這話的時候,陳瀾仿佛又看到那天得知實情後滿臉彆扭懊惱的小傢伙,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溫暖,“他已經大了,總得要靠自己的翅膀去飛。”
“說得好!”安國長公主撫掌大笑,良久才意味深長地說道,“他雖然小,可終究是你們長房的獨苗,也該是漸漸培養著獨當一面的時候了。國朝初年,公主府設家令、司丞、錄事,後來一度以內官充當,再接著就漸漸廢棄了。如今我身懷六甲,行動不便,需要幾個人手。但若是隨便徵辟未免興師動眾。你大約不知道吧,我已經讓小四給我找幾個和他差不多年紀,身手過得去的良家少年來,他倒是好本事,一股腦兒就給我弄來了四五個人。我打算稟奏皇上,授了這些人家令司丞錄事等等,由他掌總,也好幫我做些事情。”
在安國長公主的詳細解釋下,陳瀾方才明白,所謂的公主府官,只是七八九品之類的流外官,除授雖經過吏部,但不算正途出身。因而,以陳衍這樣的勛貴子弟,若是掛這麼一個名頭,日後真正出仕反而不便,倒是那些出身民間又並非精擅讀書的良家子,對於這樣的途徑想來會欣喜若狂。她仔仔細細想了想,暗覺陳衍如此跟著歷練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末了便感激地點了點頭。
“多謝娘這一番苦心。”
“謝什麼,他可是我的開山大弟子呢!”安國長公主示意陳瀾把自己攙扶起來,一面往外走,一面漫不經心地說,“這世上有的是天賦卓絕驚才絕艷的人,但真正能夠青史留名的,卻多半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堅持。我從前答應你教導他,只是看著你的面子,但這一年下來,他實在是很令我意外。單單是那份堅持倔強,便能勝過別的那些資質!你儘管安心去你的江南,我會代你好好看著你這個寶貝弟弟!”
此時此刻,陳瀾心頭那最後一絲不安終於完完全全消散了,喉頭竟是有些哽咽。有了安國長公主這說一不二的擔保,遠遠比豁出一切去爭搶什麼爵位好上一千倍。只有真正的才具本領,才是陳衍將來成家立業的根本。
仿佛是天公作美,當羅家這一隊迎親的人來到張府門前時,打早上起就一直陰沉沉的天空竟是罕有地露出了一絲陽光來。厚厚的雲層打開了一條fèng,那最後的金燦燦夕陽照在了張家的門楣上,給那門樓上字跡鮮亮的牌匾和楹聯平添了幾分華貴和喜氣。院子裡的各方賓客眼看著內中那戴著紅蓋頭的新娘和新郎官一塊行禮如儀拜別父母,竊竊私語漸漸就變成了贊口不絕。
“老天爺都幫忙讓太陽露了個臉,人道是佳兒佳婦,於小張閣老來說,得是佳女佳婿了!”
“誰說不是,又是世子,又入了內閣行走,甚至那喜氣還讓威國公夫人老蚌含珠,如今這再一成親,宜園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喜事!”
“何止威國公府,小張閣老如今雖只是三輔,可那吏部卻是穩穩噹噹把在手裡,反而是首輔宋閣老只得著一個禮部……沒看今天安國長公主和隆佑長公主全都到這兒道賀了麼?這樣的風光,有幾個做臣子的曾經有過,指不定就是日後的首輔!”
層出不窮的議論聲羅旭自然聽不到,當看著大舅哥親自將張冰雲背上了花轎時,他的目光最後往張家大宅深處望了一眼,隨即方才親自上前放下那厚厚的轎簾。
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過去的事情已經都過去了,如今他要面對的不再是自己的未來,家族的未來,也還有花轎中她的未來!
隨著那送親的爆竹聲陡然之間響徹了整個胡同,那吹打的聲音一時間亦是隨風飄蕩到了各處,迎親的男方隊伍和送親的女方隊伍亦是會合在了一起,簇擁著當中那一乘花轎緩緩往外行去。這時候,張文翰方才得空兒出來招呼一眾客人,又拜見了二位長公主。待得知她們還要趕去威國公府宜園,他自是又親自把人送到了門前。
安國長公主如今身子越發沉重,陳瀾和張惠心一左一右攙扶著她出了二門,眼看轎子正要過來的時候,她卻突然停了停,轉身又對張文翰說道:“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小張閣老明日當值的時候,得空了把我府中那些人的除授文書辦一辦。”
“長公主儘管放心。”
出了張府,因為安國長公主的堅持,自然又讓了隆佑長公主的轎子在前。她和兩個女兒一塊坐了這一乘大轎,一路上自然又是談笑風生,說著說著,張惠心就又提到了母親腹中孩子的男女上頭。她素來羨慕陳瀾和陳衍那姐弟情深,此時自是想要個弟弟,結果少不得被母親戳著額頭嗔道:“要真是弟弟,到時候上房上樹的時候,你可得幫忙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