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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是想著他爹娘幾乎在萬里之外,想著幫他們看好你這個兒子。”江氏自嘲地一笑,隨即就看著蕭朗溫和地說,“既如此,我以後也不越俎代庖,但蕭世子得自己保重,千萬不能自己不把自己當一回事。”
“是。”蕭朗鬆了一口大氣,可看到江氏轉身打算走,忍不住又出口叫道,“太夫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江氏聞聲止步,陳瀾也覺得愕然,忙扶著婆婆一同轉過身來。這時候,蕭朗突然一揖到地,認認真真地說:“太夫人對我的關切,我實在是感激不盡。只請您以後直呼我名字就行了,不要一口一個蕭世子,聽著實在是見外生分。”
“那你也不要一口一個太夫人地叫我,我何嘗不是聽著彆扭?”江氏莞爾一笑,見蕭朗抬起頭來,臉上竟有些發紅,想了想就點點頭道,“直呼你的名字也太隨便了些,以後直接叫你蕭郎便是。至於你麼,叫我伯母也行,世母也行……”說到這裡,她突然又打趣道,“若你願意叫我一聲乾娘,那就更好不過了。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我家全哥沒個兄弟姐妹。”
陳瀾聽到那一聲蕭郎,差點又沒笑出聲來,發現蕭朗囁嚅著並沒有反對,這才放下了心。然而,當江氏打趣了這麼一句的時候,她再細細看去,就只見蕭朗整個人突然僵了一僵,隨即突然低下了頭去:“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你這孩子……”江氏怔了一怔,終究沒再說這只是玩笑,好一會兒才笑了,“當初安國長公主認了全哥媳婦當女兒那時候,驚動了許多人來。雖說那時候是為了給全哥媳婦撐腰,不是所有乾親都必要如此,但咱們要真的結了這門乾親,也得先稟告你父母一聲。以後你就直接叫我伯母吧,等回頭我給你父母寫一封信捎去。”
過了明路之後,蕭朗終於得以如願留在後園之中散步,而陳瀾則是扶著江氏回去。走在路上,陳瀾總覺得江氏有一種說不出的悵惘,走著走著就忍不住問道:“娘,您在想什麼?”
“你和全哥之前說過,奴兒干城是遼東還要再往北許多的地方,朝廷中樞幾乎鞭長莫及。我從前覺得,蕭郎入朝,也就和尋常勛貴嫡子留京差不多,可如今想想他的性子,興許他父母還存著磨練他的心思……他畢竟年輕,能練出那一身武藝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可為人處事等等,卻是得在京城這種地方才能真正歷練出來的。所以,這乾親也只能說說而已。”
陳瀾震驚地看了江氏一眼,見婆婆再沒有說話,她心中何嘗不知道其中利害。蕭家乃是世襲鎮東侯,可以說遼東以北的廣袤土地,幾乎都是蕭家統管,節制了當地的女真諸部以及朵顏三部等等,於朝廷來說,儘管軍員數量不超過五萬,但足可算得上是東北強藩。楊家可以和蕭朗親近,但親近到互稱兄弟的地步,哪怕日後天子不疑,朝中有的是別人心疑。
只是,在感慨這些的同時,她的心裡卻不由自主生出了另一個念頭——荊王雖是那般模樣,怕也是深知這一點吧?鎮守雲南的威國公已經回朝,但緬甸那邊據說仍是不甚太平,說不定哪一日還要回去。西南相隔京城上萬里,而奴兒干城則是數千里,更何況中間只隔著遼東……據她所知,從很多年前,就幾乎沒有文官願意上那種苦寒不毛之地去了,所以,利益之外,皇帝和如今的鎮東侯頗有情分,如今這兩個年輕人之間,許是也要如此?
……
南京城,南京守備衙門三堂。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之後,許陽氣急敗壞地看著捂著臉不敢做聲的次子,一隻手又高高揚了起來,可足足捱了老半晌,終究還是沒有甩下去。好半晌,他才猛地坐下身來,隨手拿起茶盞喝了兩口,可看兒子的眼睛卻滿是熾烈的怒火,最後竟是又忍不住劈手摔了茶碗。
捂著臉的許進關鍵時刻一偏頭,這才總算是讓那茶碗緊擦著臉頰飛了過去,即便如此,那清脆的炸裂聲,破碎的瓷片濺在其他東西上的雜亂響聲,還有父親那種讓人膽戰心驚的目光,全都讓他不寒而慄。老半晌,他才哭喪著臉迸出了一句話:“爹,兒子知道錯了……”
“錯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一句錯了就完事了?你……我打死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東西!”
許陽原本已經下去了幾分的怒火被兒子這一句混帳話又撩撥了起來,竟是怒氣沖衝上去就是一腳把兒子踹倒在地,隨即東張張西望望,待看到壁上掛著的一把寶劍之後,立時三兩步跨上前去,伸手摘下之後立時信手拔出,隨即方才霍然轉身。見許進臉色慘白雙手撐地飛快地往後挪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拔起劍就快步搶上了前。
“爹,爹,別……”
許進已經是嚇得魂都沒了,當看到那劍當胸直搠的時候,他愣是沒能說出第四個字來,只是本能地閉上了眼睛。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候,大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緊跟著進來的人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的同時慌忙開口喝止道:“許兄不可!”
話音剛落,那劍就緊貼著許進的脖子深深扎了下去。撒手棄了劍柄,許陽這才抬起頭,見進來的人赫然是平江伯方翰,後頭還跟著一個仿佛有些眼熟的年輕人,他微微皺了皺眉,隨即低下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當發現許進竟是一動不動,他立時不耐煩地踢了一腳,見人還是沒動靜方才罷了休,嘴裡卻依舊氣咻咻地冷哼道:“沒出息的東西!”
罵過之後,他就高聲喝道:“來人,把這小畜生拖下去扔到柴房裡頭,沒我的吩咐不許放出來!”
這時候,兩個小廝方才慌慌張張跑進了屋子,見許進癱軟在地人事不知,對視了一眼連忙一左一右架起了人往外拖去。沒過多久,又有兩個小廝進來,手腳麻利地把地上收拾了乾淨,又沏了三盞茶一一送上。許陽看也沒看身旁的茶盞,只看著方翰道:“要不是方老弟來得及時,我恨不得砍了這小畜生,省得這禍事沒法收場!”
方翰若無其事地捧著茶呷了一口,見許陽那種因暴怒而顯出幾分cháo紅的臉色有所和緩,這才慢條斯理地說:“二郎也是年輕氣盛,不合中了人的計,又不是成心的。況且,這事情雖棘手麻煩,可也並不是真的無計可施。只要沒鬧出人命來,要打要罰都隨你這父親的性子,到時候再來上一場負荊請罪,麻煩也就過去了。”
“算我倒霉,養了這麼個不中用的東西!”許陽沒好氣地一拍扶手,這才突然打量著方翰下頭那個安然吃茶神色從容的年輕人,隨即眯著眼睛問道,“倒是方老弟,你今天總不成是為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特地跑來的吧?還有,這位你帶來的小朋友似乎有些眼熟。”
“沒錯,那天咱們在秦淮河上請客的時候,王安止便在其列。”方翰隨眼一瞥下手的年輕人,見其笑吟吟地起身行禮,這才收回目光,又看著許陽道,“他那天早一步退席去私會佳人了,後來還是他的一位長輩向我引見了一回,想不到對河漕的事情頗有見地,我就留下了他在身邊幫一陣子忙。”
“幫忙?”
許陽聞言眉頭緊皺,挑剔地再次端詳了一回這個隱約有些印象的王安止,臉上漸漸露出了深深的不悅。眼見這般情景,方翰哪裡不明白,立時擺擺手對王安止道:“這樣,你頭一回來這守備衙門,出門找個小廝帶你好好逛逛。這兒雖說不是這個園那個園,可比起那些園林更恢弘大氣些。去吧去吧,回頭我再叫你過來!”
等到人含笑告退離去,方翰才低聲解釋道:“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把一個剛剛投在門下的人隨隨便便帶來見你。說出來也許你不信,他在京城走通了張家老二的門路,這次下來,帶著一封張家老二的親筆信,還是他家那位世伯無意中翻他東西的時候找著的。原本人是要直接去寧波市舶司,可他那長輩得過我好處,反手把人賣了給我。這樣的大好方便之門,我怎麼能不留下?”
“哦?竟有此事?”許陽這才露出了訝色,可卻仍有些不放心,“張家老二那個人據說和安國長公主一樣油鹽不進,他是怎麼走通的那門路?”
“要走門路,最好的法子是送錢送女人,可你也知道,那一家子是最難巴結的,否則當初在江南也不會攪出那樣的事情,別人卻沒法子……這次還是因為長公主身懷六甲,張家老二總有難以自禁的時候,險些在飲宴喝醉時給人用女色算計了去,正好在隔壁的他也就正好撈著了機會。總之,投緣再加上這一遭援手,這忘年交也就成了。”
“哈哈哈哈!”剛剛還怒容滿面的許陽此時終於大笑了起來,“好好,有了這麼一位手持護身符的小友,寧波那邊的一檔子事就容易多了,這許多壞消息之後,總算有個好消息。這樣的財神爺,別說是有一檔子好色的小毛病,就是其他大毛病也沒什麼不能忍的。等送走了那位瘟神,過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