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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

    “大少爺有什麼吩咐?”

    “把從昨天到今天跟過二少爺的人給我全部提過來,我要一個個挨個問!”

    許家長子次子一個忙活著查問之前的事由,一個苦於被關在屋子裡而自怨自艾的當口,水榭當中,眾人都把剛剛那一幕暫時拋在了腦後,目光全都集中在司禮監太監曲永身上。

    本朝的內官間或會出幾個有實權的角色,但總的來說在人前的曝光卻很少,而永熙年間,宮中的太監真正出名的只有曲永一個。傳聞當中,天子登基之日,那位安國長公主往京營調兵,而曲永則是帶著兩個小太監奪下了御馬監親軍的軍權,聽說還殺過不少人,再加上前一陣子還掌過錦衣衛,自然是凶名在外。

    於是,此時不管是誰,臉上都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恭敬,就連陳瀾也不例外。讓她有些捉摸不透的是,曲永掃了一眼她,竟是微笑頷首,隨即才搖頭婉拒了許陽請他入座的話。

    “我一介內宦,此來不便多留,只說兩句話就走。我此下江南,領的是巡查諸書院,另外便是南京國子監選址的勾當。請金陵府立時命人貼出榜文去,三日之後,南京諸官於金陵府探討選址一事,我奉旨旁聽。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不打攪諸位在這兒商量事情,告辭。”  

    眼看著曲永一點頭就要走,陳瀾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張口叫道:“曲公公留步!”

    見那人影停在了門邊上,她一按扶手站起身來,只是那心中的諸多狐疑不解涌到喉嚨口,最後變成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知道曲公公是何時到江南的?”

    曲永這才迴轉身來,見其餘人亦是異常關切地看著自己,他這才淡淡地說:“不過就是這一兩日間剛到,身負皇命,豈敢怠慢?”

    可之前張冰雲來信就提起了曲永下江南的事,算算時辰,人少說也該到了十天半個月,甚至更早也有可能!陳瀾心裡一突,此時卻再沒有追問,只是含笑點了點頭。等到曲永施施然出了門去,一眾人等方才面面相覷了起來。良久,許陽一下子醒悟到自己竟忘了送人,可站起身才想起追出去也已經晚了,只得又訕訕地坐下。當他和方翰的目光突然撞在一起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又看向了陳瀾。

    看那位曲公公的架勢,怎麼越看越像是給陳瀾助威來的?

    他們想到這一茬,陳瀾自然不會沒想到。覺察到聚焦到身上那越來越多的目光,她也顧不得去想曲永此舉究竟是何用心,當即似笑非笑地說道:“剛剛許二公子還質疑說,我這消息透得太早了,想不到曲公公立時就來了。如此一來,江南便是百花齊放,不再是一家專美於前了。以後諸位的子弟進學,也是選擇多多,可謂是條條大道……皆坦途。”  

    儘管她臨到最後三個字方才緊急改口,但這絲毫未曾削弱這話的力道。在短暫的沉寂之後,四座賓客竟是一片附和點頭。

    第396章合縱連橫

    儘管這一日的南京守備府特意把南京城赫赫有名的懷月樓主廚一股腦兒請來了四位,打下手的夥計無數,整治出來無數珍饈佳肴,但是,對於受邀而來的賓客而言,哪怕這時候端上來的是龍肝鳳髓,也及不上今天得到的消息。

    若是家中子弟進了國子監,想來在國子監脫穎而出,應當比幾乎被金陵書院把控的江蘇和浙江鄉試要容易得多,只要家裡有了在朝堂說得上話的人才,何懼家業不興?

    於是,當飯後上了茶時,陳瀾笑問江家如今的情形如何時,三老太爺一下子就警醒了過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手壓在了江大老爺的手背上,隨即滿臉為難地說:“家裡那點不上檯面的事鬧到現在,老朽實在是慚愧得無地自容。原本我是有意相幫侄兒一把,誰知道幾個晚輩吃了人攛掇,竟是胳膊肘往外拐幫起了外人。偏生那幾家要帳的後頭是金陵書院……”

    他這話還沒說,許陽便冷哼了一聲:“又是金陵書院。這江南地面究竟是誰家的天下,處處都是他們的影子!說是教授聖人之道的地方,卻一心鑽到了錢眼裡頭去,如今這摻和江家的事務,不外乎就是瞧中了那份家業而已!”  

    “許兄慎言。”方翰眼角餘光不露聲色地瞥了一眼陳瀾,這才打哈哈道,“今天可是有客人呢!朝廷要冊封的話,金陵書院可是頭一位,況且下頭門生不知凡幾,何必得罪了人?要我說,江家你們主事的幾個親自到書院去求懇求懇,再送一份厚禮,想來事情就能過去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大老爺就是再愚鈍,也能從別人的臉上看出幾分端倪來,忙也站起身,誠惶誠恐地躬身一揖道:“平江伯,哪裡是我不肯求情送禮,卻是旁人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那幾個隔房的兄弟都恨不得立時把我趕離了族長之位,就連三叔也領了老大的不是,人家已經伸出了手,哪裡就願意縮回去?這麼多年來,江南還剩下多少世家望族,可只有那院子屹立不倒,唉,我江家倘若是落魄了,也不知道接下來又該輪到哪家。”

    儘管江大老爺的表情太過於聲情並茂,流露出了刻意和作假來,可今天被請來的賓客中,都不是和金陵書院走得最近的人,反而家中子弟大多有過被書院拒之於門外經歷的,在生意場上也常有吃虧挫敗,因而,江大老爺這番話,一時激起了不少共鳴。只是,此時此刻仍是竊竊私語的多,絕大多數人都仍在猶豫觀望。

    面對這一幕,蕭朗終究有些忍不住,隔著桌子歪了歪腦袋,向一旁的陳瀾輕聲道:“縣主,是不是現在就……”  

    “再等等。”陳瀾敏銳地注意到,作為主人的南京守備許陽突然看了過來,便輕輕搖了搖頭,“不著急,猛藥不妨留到最後。”

    就在這時候,外間突然通傳道大公子來了。有了之前曲永突然蒞臨那教訓,許陽自是吩咐了人進來。果然,許遨進門之後行過禮後就匆匆上前來到他身邊,彎下腰緊貼著他的耳朵輕聲道出了一番言語。聽清楚了之後,他一下子就死死捏住了扶手。

    “爹,跟著二弟的那幾個小廝伴當書童我全都一一審過了。他前些日子和江家四房的十八老爺走得近得很,兩人一塊吃飯聽戲,還去過……今天早上,十八老爺派人給二弟送了幾盒懷月樓特製的杏仁蘇。我剛剛又去嚴詞質問過二弟,是那位送信挑唆的他。”

    “該死,真該死!”

    許陽終究不是什麼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突然迸出了這麼突兀的一句,隨即深深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對眾人團團一揖,這才怒聲說道:“剛剛二郎無禮,大放厥詞,我已經著大郎仔細逼問過這小畜生。原以為這只是他自己一時糊塗,誰知道竟是吃了人攛掇!想當初他強買揚州城郊小桃源,又不合衝撞了楊大人和海寧縣主,原也是被金陵書院教習鄧冀撩撥,他這性子無能淺薄暫且不論,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我,這卻最是可恨!今天我一句話請各位幫忙帶出去,如今我雖不再是遼東總兵,手底下也就這些人,可我的氣性還在!”  

    這話儘管只是說了個鄧冀,但在座的總是有幾分見地的人,知道金陵書院教習鄧冀現如今還不知所蹤,聞言之後三三兩兩互相交換眼色,一時間全都明白了過來。這時候,陳瀾方才輕咳了一聲,又看著蕭朗微微頷首道:“蕭世子剛剛提到的那件事,不妨對大家說說?”

    許陽正不解陳瀾突然開口岔開話題,蕭朗便用一種極其平淡的口氣說道:“從今年起,奴兒干城打算放開通航令。”

    這可謂是真正的滿座譁然。須知奴兒干城附近盛產皮貨、人參、藥材等等林林總總在江南最受歡迎的東西,然而,往日只能等待奴兒干城商船南下,然後在江南各地交割這些。而他們為奴兒干城備辦的糧食貨物等等也都是由那邊的貨船運走。雖然鎮東侯府的出手並不小氣,但這利錢哪裡能比真正放開通航來得大?

    當下竟是方翰第一個饒有興致地打破了沉寂:“此話當真?蕭世子可稟報了朝廷?”

    “自然是得朝廷核准了方才算數。”蕭朗言簡意賅地答了一句,卻沒有再解釋下去的打算,只是淡淡地說,“和金陵書院有涉的人家,不在放開通航之列。”

    繼江大老爺和許陽之後,蕭朗再次明明白白點出了那四個字,一時間四下里又是鴉雀無聲。這一次的沉寂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就有人把話頭拐到了之前的江家事務上頭,又義正詞嚴地表示江家事務本就不該外人插手,屆時一定親臨族長接任大典。有人起了個頭,自然是立馬應者雲集。忝陪末座甚至還遭人冷眼的江家叔侄倆仿佛成了燙手的香餑餑,一位位賓客紛紛表示了對他們的支持,倒是讓兩人在受寵若驚的同時,更加頻頻往陳瀾那邊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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