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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孩子,陳瀾倒還好,陳灩的臉上卻有些不自然。果然,馬夫人一聽這話就笑著點了點頭,又瞅著陳灩恨鐵不成鋼似的說:“你呀,成天也太賢惠了些,房裡人一個接一個的有動靜,如今庶出的已經有兩個女兒,這要是被那些小蹄子搶在你前頭生了個庶長子,你這正牌子夫人還有什麼臉面?姑爺前程好,上司同僚送女人的決計不會少,眼下不抓緊,你日後怎麼辦,還等到人老珠黃麼?”
她越說越起勁,竟是話頭又轉向了陳瀾:“就連三姑奶奶,你也是。說起來你們幾個都是同歲,又是同一年辦的喜事,這如今都已經三年多了,沒個孩子傍身總不是辦法。三姑爺雖說不是那貪戀女色的性子,可男子漢大丈夫難免沒有逢場作戲,萬一到時候外頭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尋上門來,還不如在家裡……”
“好了!”聽到這話,朱氏終於忍不住了,重重一拍扶手輕喝一聲,見馬夫人訕訕回過頭來,她這才一字一句地說,“你管好自己屋子裡的事就成了,她們都已經是出嫁的姑奶奶,自己的事自己還會沒分寸?”
馬夫人多年的心病就是年輕時沒生下個兒子傍身,那些妾室通房給她防賊似的防著,也就只活下了陳灩這麼個庶女,唯一的庶子也是養著幾歲就沒了,她到老了還得忍受丈夫一個個往房裡頭拉人,自己卻說不出任何反對來。如今女兒嫁了之後雖不盡如人意,可卻是頭一胎就得了個大胖小子,因而在如今越發得意的庶女和侄女面前,她自然想擺擺長輩的譜,可誰曾想才說了這麼沒兩句,就被婆婆一口喝止。
她眼神閃爍地應了一聲,正想著再說些什麼,朱氏就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冰兒灩兒也是難得回來,你母女倆想來有的是話要說,你們就到紫寧居去說話吧,省得在我面前拘束。瀾兒一去就是這兩三年,我也有體己話要交代她。”
陳冰雖是睨視著陳瀾,可見她絲毫不看自己,心裡不禁氣苦,可她也知道在朱氏這兒,她是無論如何別想壓過了陳瀾,因而眼見母親馬夫人有些躊躇,她就丟過去一個眼神,隨即當先站了起來向朱氏屈了屈膝,隨即又似笑非笑地沖陳灩斜睨了一眼。
“四妹妹,老太太都要留人說體己話了,你還賴在這兒幹什麼?我們姐妹也好久不見了,到紫寧居去好好說說知心話吧!”
然而,陳灩卻是恭恭敬敬朝著朱氏欠了欠身說:“老太太,蘇家不比侯府,下人多半都是新進,刁滑的居多,平時逢年過節我也難能抽空回來。今天還是得知三姐姐回了京,我才好容易抽了個空子回來,原是也有下情想對老太太和三姐姐說。就在昨天,老爺突然接了令,轉調兵部……”
“等等,姑爺轉了兵部?”朱氏的面色一下子凝重了下來,看著陳灩好一會兒,見其輕輕點頭,她這才衝著馬夫人和陳冰道,“也罷,五丫頭也是難得回來,留她和我說說話。你們先去吧,到時候若要回去,差個人過來和我說一聲就得了。”
這無疑是說,陳冰就是回去也不必再到廖香院來一趟,當下陳冰那臉色頓時難看得發青,馬夫人更是恨得牙痒痒的。然而,陳灩一嫁,柳姨娘就乾脆去了庵堂吃齋念佛,連面都不露,而陳灩嫁出去之後更是難得回來,頂多也就是在朱氏面前逗留逗留就藉口有事回去,她連端嫡母的架子都難能。此時此刻,她只得用惡狠狠的目光剜了陳灩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礙事的人這麼一走,這屋子裡一下子空空落落了好些,陳瀾總算是覺得耳根清淨了。因而,她就自然而然攬著朱氏的胳膊,含笑問道:“老太太,小四昨天還說在這兒等我的,如今怎的不在?”
朱氏本還想問蘇儀的事,但聽陳瀾一問陳衍,她立時把那事先拋在了腦後,眉開眼笑地說:“他連假都請好了,要是沒事當然會在家裡等著你,只是今天杜閣老正巧休沐,一大早就差了人來,十萬火急似的把人叫了過去。他臨走時還叫苦連天來著,只可惜騎馬的時候不能溫書,也不知道今天這一關能否過得。”
“四弟聰明伶俐,無論讀書習武又都肯下苦功夫,杜閣老是丈人翁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哪裡真會為難他?”陳灩也不急著說自己的事,在旁邊笑吟吟地湊趣道,“況且,聽說此前內閣連軸轉一般上上下下沒個消停,杜閣老難得下值就請了四弟過去,足可見這器重之心了。考較之後,若是四弟爭氣,興許杜閣老一時高興,賞他一些東西也不一定。”
這一來一去兩年多,眼看陳衍長大成人,心裡最高興的就是陳瀾。此時陳灩這話雖有些逢迎的成分,可畢竟悅耳動聽,因而她不禁衝著陳灩微微一笑。
“四妹妹就別誇他了,給他聽見也不知道會神氣成什麼樣子。”她頓了一頓,感到朱氏仿佛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她這才含笑問道,“四妹妹剛剛說妹夫昨天從都察院轉了兵部?須知御史矜貴,妹夫又才升了六品不久,怎麼會突然去了兵部?”
“我也納悶,可老爺回來之後卻高興得很,說是調了武選司員外郎。雖說上頭還有兩位郎中在,可就是我也知道,這武選司是最炙手可熱的缺。家裡的出入都是我管,沒見老爺動用大筆的銀子,這肥缺從天而降,實在是讓人不安得很。”陳灩見朱氏眉頭緊皺,陳瀾則是若有所思,知道這話頭已經說夠了,就順勢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老太太和三姐姐別笑話我,我沒見識,總覺得這天上掉下來的缺讓人心裡七上八下。”
“他只一味顧著升官發財,有你幫他看著,是他十輩子修不來的福氣!”朱氏半晌才搖了搖頭,隨即看著陳灩嘆道,“想不到你嫁了出去,人倒是沒了從前的毛躁,這為人處事思量事情也長進了不少,比你姐姐強多了。早知道……”
那話頭一下子戛然而止。而陳灩假裝沒聽懂似的低下了頭,捏著帕子的手卻不知不覺用上了力氣。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她已經看開了,馬夫人和陳冰母女千挑萬揀的汝寧伯世子,到頭來卻因父親丟了爵位渾渾噩噩,如今楊家連普通官宦人家都不如了;三叔陽寧侯陳瑛給陳汐費的勁也不少,而羅姨娘更是借了羅貴妃的勢選了直接就有爵位的襄陽伯,可如今陳汐赫然守瞭望門寡;陳瀾是嫁得最好,可這後頭的辛苦又有多少?
她既然已經嫁進了蘇家,就至少得把蘇儀的前程將來看好,否則,她的丈夫一旦遭了挫折,憑那心性,興許比她那個沉迷酒色的父親陳玖還要不如!
“四妹妹,你那小姑子的婚事如今如何了?”
陳瀾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見陳灩面色一變,她不禁心中一動。果然,下一刻,陳灩就極其勉強地說道:“都是先前家裡那位成日裡東挑西撿,我辛辛苦苦找的幾戶人家她全都有這樣那樣的不滿,一心只等著攀龍附鳳。須知婉兒的年紀比我還大兩歲,這不過是痴心妄想,也虧得老爺竟然也贊成等著禮部的結果。”
“什麼可能?”
隨著這聲音,陳衍風風火火地撞開門帘闖進了屋子。見陳灩竟然也在,他怔了一怔,笑嘻嘻地把手中抱著的一個大包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炕上東邊的西首空位上一堆,這才一一行禮見過。及至朱氏讓他坐下,他更是涎著臉上前緊挨祖母坐了。
“真是累死我了,杜閣老整整盤問了我半個時辰,差點連冷汗都給他問出來了,還好沒挨訓。”陳衍仿佛是心有餘悸似的吁了一口氣,這才指了指旁邊的東西說,“不但如此,還得了好些彩頭。有杜閣老家親戚送來的野生木耳和香菇,有醃的鹹菜醬瓜,還有……”
“停停,這些吃的東西你隨手就往老太太炕上放?”陳瀾一時聽得哭笑不得。
“姐,我哪裡能這麼不知輕重?那些土產我都直接讓人送到老太太的小廚房了,那些醬菜之類的,則是讓丫頭給老太太收好了,萬一胃口不好正用得著。至於這些……”他嘿嘿一笑,這才站起身上前解開,卻見裡頭是一堆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聽說是西洋來的什麼胭脂花粉之類的,杜閣老是在御前伴駕時作詩贏得彩頭,留著一些給箏兒妹妹,還有一些送人,其餘的一股腦兒都送了給我。見者有份,四姐姐也不妨捎帶些回去。”
陳衍從前眼裡除了陳瀾,從來就沒別的兄弟姊妹,此時此刻見他這麼說著,挑出四樣就笑吟吟捧了過來塞了給她,陳灩自是連聲道謝不迭,又說了好一番奉承誇獎。又留著說笑了好一會兒,她知道人家祖孫姐弟久別重逢有的是話要說,就直接告辭了回家。
等到陳灩一走,陳衍才立時原形畢露,一屁股在陳瀾身邊坐下就問道:“四姐來做什麼?是不是四姐夫又出什麼么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