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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羅賢弟?今天可真是巧!”晉王林泰墉堪堪把到了嘴邊的世子二字換成了賢弟,見羅旭拱手行了禮,卻仿佛有些躊躇該怎麼稱呼,原本心情極其糟糕的他突然計上心來,遂熱絡地說道,“我正好想尋你說話,可你成天忙得腳不沾地,我幾乎一直找不到空兒。今天正好遇見便是有緣,我知道這脂粉胡同里有一家藏得極深的酒肆,一塊坐坐如何?這裡距離宜園和我那宅子也近,就算晚了些許也不打緊,如何?”

    羅旭哪有興致陪著晉王虛耗,當即就要婉拒,可沒料想晉王竟是直接囑咐他身邊的小廝回去報信,隨即就一個眼色讓那幾個親隨上來,硬是簇擁著他往外走。待到出了店面,心頭惱火的他三兩下就甩脫了那幾個親隨,又冷冷地說:“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羅賢弟,我只是有幾句心裡話對你說。”晉王擺擺手讓幾個親隨往四下里撤遠些,以防有認識自己的人經過,這才用推心置腹的口氣說道,“我知道,宮中如今流言極多,說我和母妃什麼話的都有,可你不是那等不明是非黑白的人。就占用你一丁點時間……要是你覺得我誆騙你,陪我喝幾杯,這總成了吧?一醉解千愁,我也就剩下這點消遣了!再說,難道你不想知道,當初某些事情是誰使得壞?”  

    此話一出,羅旭頓時想起了陽寧侯陳瑛前次派人送信給自己的那些挑撥,臉色立時更陰沉了。只這會兒天色晦暗,晉王完全沒瞧見,反而又自顧自地說:“我那些兄弟,就沒一個是省心的。當初要不是淮王在御前告了你一狀,你未必不能心想事成……”

    自打賜婚之後,羅旭雖心頭苦痛,但在老師韓明益的勸說下,仍是狠狠心撂開了手,甚至因為陳瑛的挑撥離間而竭力不去打探某些情形。可此時此刻,他終於忍不住了,忖度良久,他便淡淡地說:“殿下不是說要喝酒麼?站在這路當中,哪是說話的地方!”

    此話一出,晉王頓時大喜。自以為說動了陳瑛的他連忙召回了那幾個親隨,又和羅旭一塊並肩往前走。這一回,他卻絕口不提剛剛的事,只是說些近來書鋪裡頭新出的文章典籍。他在文事上頭確實是深有造詣,這一路說過去,談吐風雅旁徵博引妙語連珠。就連心存提防如羅旭也不得不承認,儘管他中了進士,可要說博覽群書,還真是比不上人家。

    晉王所說的酒肆確實隱藏在脂粉胡同深處,就連羅旭這個最喜歡在外頭閒逛的都從不知道。穿過張生記和雅詩蘭黛館中間的那條漆黑巷子,深處一座民居似的屋子竟然是一座小酒肆。只這兒明顯沒有什麼生意,只有門前掛著一面不顯眼的酒旗。直到跨過院門進去,他才聞到了那股剛剛被脂粉香水氣息完全蓋住了的濃烈酒香。  

    “竟然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我家有個好酒的清客,是他先找到的地方,再加上我那兒距離這近,所以常來。今天我已經把地方包下了,更不怕有什麼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人打擾,來,咱們去後頭,那邊滿塘殘荷,再加上空中殘月,卻是別有幾分意境!”

    羅旭雖說是正兒八經的二甲傳臚,骨子裡卻不是什麼喜歡傷春悲秋吟詩作賦的書生。因而,和晉王在荷塘旁邊那個造得頗為精巧的水榭中對坐小酌了幾杯,眼見晉王詩興大發一連做了兩首,他就有些不耐煩地乾咳了兩聲,隨即煞風景地說:“剛剛殿下的話還沒說完吧?”

    “看我這記性!”晉王又滿飲了一杯,這才譏嘲地說,“那次你和楊進周從杜府護送了陳瀾回去,結果正好被淮王瞧見了,於是他就到父皇面前告了你們三個一狀。你是不是覺得這很莫名其妙?要說這緣由簡單得很,老五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傢伙,也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得知父皇對陳瀾頗為嘉許,所以一早就心存不軌,可後來得知他自己的婚事已經定下了,這氣急敗壞之下,就做出了這等沒頭沒腦的事情。”

    羅旭原以為自己聽到這真相會雷霆大怒,可是,讓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的是,時隔多日,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滑稽,隨即才是嗤之以鼻的蔑視。  

    那一回出城在路上遇著淮王擋道時,他就覺得對方似有所圖,沒想到所圖的竟然是婚事。這傢伙難道以為威脅了陳瀾答應,就能把這樁婚事順順利利定下來……話說回來,晉王怎麼就知道是淮王壞了他的事,他那時候傾心於陳瀾就那麼顯眼麼?

    見羅旭不說話,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變幻不定,晉王便殷勤地執壺為他滿斟了一杯,這才又嘆道:“天涯何處無芳糙,其實以羅賢弟你的出身才具,何愁沒有名門淑媛相配?而且,如今陳家的架勢你可瞧見了,分明是觸犯眾怒,隨時就可能遭了滅頂之災!”

    身在內閣,晉王都知道的事,羅旭又怎麼會不知道,當下便仍是自顧自地喝酒,並不言語。而晉王卻仿佛體諒羅旭的無精打采,等到多喝了幾杯,又唉聲嘆氣地搖搖頭說:“要說陳家,論本事不過尋常,論人才也只是尋常,可就喜歡惹事生事!好端端的請父皇立儲君……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嗎?哪家皇子的外家有這樣不安分這樣好蹦躂的?”

    “還有我那王妃!成日裡裝賢惠,可結果呢,我府里那麼多人,一直到現在也只有一子一女,那個兒子還成日裡病懨懨的。她還特意打著我的名義從陽寧侯府要來了一個丫頭,可到最後人是硬生生給她迫死了,我也是許久才知道,分明是陽寧侯太夫人惡了那丫頭背主,於是就索性送到了我身邊來……須知我那王府不是他侯府處理人的垃圾桶!”  

    “這還不算,她還打著我的名義支使了錢媽媽去做事,事情敗露了便……所以,羅賢弟我告訴你,陽寧侯府養不出賢惠女人來,那都是蛇鼠一窩!早知道我就不該娶她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進門,之中盡有知書達理的賢良女子,不會給我惹那麼多麻煩,還能輔助我做事……我現在一想到當初,便恨得咬牙切齒!”

    帶著醉意的晉王突然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又發泄了一通對王妃的怨恨,甚至又說出了廢妃二字,結果卻沒等到旁邊的回應。醉眼朦朧的他抬眼一瞧,恰好看見了羅旭那滿是陰霾的臉,就突然咧嘴笑了笑。

    “羅賢弟,宮中貴妃娘娘的喪子之痛誰都能體諒,可有些流言實在是沒意思。魯王是我最小的弟弟,貴妃娘娘捧在手心裡愛著護著,有心思的人固然會有,可有那本事的人絕對沒有。而且,他長大之後是什麼樣子還未必可知,母妃和我怎麼可能有那種心思?所以,如今人都沒了,與其咱們互相疑忌,結果兩敗俱傷讓人有機可趁,還不如攜起手來……”

    “殿下,你喝醉了!”羅旭忍無可忍,終於站起身來,隨即淡淡地說,“今日多謝殿下招待了,我明日還要上朝會,不便久留,告辭了!”  

    撂下滿臉錯愕的晉王,羅旭便轉身揚長而去。待到重新站在了已經全數打烊下了門板的脂粉胡同中,他方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心裡更是對晉王生出了無窮鄙視。

    道不同不相為謀!

    無論怎麼樣,那都是明媒正娶的髮妻,一有事情就全數推到王妃身上,那還算什麼男人?至於事涉陽寧侯府亦或是韓國公府,這都是別人的臆測,寫在彈章裡頭上奏不過是別有用心,所謂項莊舞劍志在沛公,如果不是為了晉王,別人何必那麼麻煩往那兩家身上潑髒水?

    一路疾馳到家,羅旭才跳下馬,那留門等著的門房就急匆匆上來牽過了韁繩,隨即低聲說道:“少爺您怎麼才回來?夫人今天強打精神進了一趟宮,回來之後人就很不好,大夫剛剛才走。老爺又不在,上上下下擔心得不得了!”

    聞聽此言,羅旭頓時大吃一驚,二話不說丟下韁繩就急匆匆地往裡頭衝去,心中悔之不迭。然而,等到匆匆進了屋子,林夫人的第一句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你姑姑說,如今外頭那一波來得正好可以給她和魯王殿下報仇,也可以雪了你的恨。”

    羅旭一時間只覺得又驚又怒:“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這後頭也有她的推波助瀾?”  

    第226章反擊的開始

    晉王府的銀心殿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啟用了。

    平日裡,晉王妃張惠蘅只是在水夢閣中起居,甚至連夫人侍妾們的晨昏請安以及平常立規矩都全部免了。最初是因為懷著身孕,而那美夢猶如泡影一般破滅之後,可她卻放不下原本天天拿在手上的小孩衣裳等等針線活,直到前幾日御醫給出了那個殘酷的診斷,她才徹底灰了心。等到這幾天連番驚訊傳來,她就連驚愕憤怒的力氣都沒有,甚至也沒在意晉王封了院子,更是根本沒在她面前露面。

    此時此刻,她斜倚在湘妃榻上,身上蓋著一條袷紗被,眼神有些渙散地看著屋頂橫樑上已經有些陳舊的宮燈,卻瞧也不瞧一旁小几上的銀耳蓮子羹。直到有人在耳邊喚了好幾聲,她才僵硬地轉過了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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