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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還想去看你,結果你倒好,大冷天的竟然還跑這麼遠!”
一見陳瀾,安國長公主忍不住就打趣了起來,拉著人到身邊噓寒問暖,得知陳瀾也只是偶爾有些小小的不適反應,不禁在她面頰上輕輕捏了一下:“你這丫頭就是運氣好,碰到這麼個不折騰你的孩子。不過也好,從前你吃了那許多苦頭,為了調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藥,如今這些都是應得的。今天既然難得來了,正好西苑送來了新鮮鹿肉,炮製了讓你嘗嘗鮮。”
自打懷孕之後,陳瀾被這一個禁忌那一個不許折騰得頭昏腦脹,此時聽安國長公主這麼一說,她自是喜出望外,而一旁的雲姑姑早就被趙媽媽拉了出去,因而自是沒看到自家夫人那喜笑顏開的表情——否則她必得哀嘆出聲,這不是讓人誤會鏡園裡餓著了人嗎?
安國長公主卻沒有嘲笑陳瀾的饞相,因為想當初她懷孕的時候,情形也好不到哪兒去,因此深有體會。母女倆坐在那兒說了些體己話,陳瀾方才開口問道:“娘,上次我聽叔全提過襄陽伯的事情,人可是真的已經平安到朝鮮了?”
“沒錯。怎麼,你是為了你家五妹問的這事?”安國長公主見陳瀾點了點頭,不禁笑了起來,“看來陳汐運氣還真是不錯,你這個當姐姐的比她那個混帳爹還要上心,宮裡羅貴妃也打探好幾回了。只是那消息還是絕密,叔全知道不奇怪,羅貴妃卻還不曉得。畢竟朝廷如今在壓著倭國給說法,此前扣下朝鮮使團那一條正好是把柄。”
“貴妃娘娘也過問了此事?”陳瀾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看著安國長公主說,“娘,這大冷天的五妹妹一個人住在城外庵堂,實在是太清苦了一些。這都是當初三叔逼著她,既然知道襄陽伯已經回來了,能不能請貴妃娘娘幫個忙,把人接到宮中,或是就在西苑小住幾日?我知道這不合規矩,但前幾天的風聲想來娘應該聽到了,我擔心……”
“好了好了,你這個濫好人,你的心思我還能不明白?”安國長公主沒好氣地在陳瀾腦門上戳了一下,見她有些不好意思,沉吟了片刻就慡快地點了點頭,“也罷,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羅貴妃對陽寧侯的諸多行徑頗為不齒,這又是自己的外甥女,一定會答應的。皇上把威國公派去了雲南,一直總覺得有些對不住羅貴妃,這區區小事總不會駁了羅貴妃的面子。”
“多謝娘費心了!”
見陳瀾高興得什麼似的,安國長公主忍不住又打趣了好一番。而用過飯後沒多久,母女倆正在閒話家常,趙媽媽卻來報說陳衍來上武課,得知陳瀾在此想求見求見。聞聽此言,安國長公主頓時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這小傢伙,小定大定都已經下了,轉眼間就要迎親,這還一心一意念著姐姐,他還有沒有出息?告訴他,先把我昨天給他定的課業都完成了,否則就算人在這我也不給他見!”
趙媽媽笑著去了,陳瀾卻忍不住晃著安國長公主的手臂撒嬌道:“娘!”
“知道你寵他,放心,不是什麼難完成的事,再過一個時辰他准來!”
陳瀾自然並不想耽誤陳衍的課業,自然不會痴纏不休,笑著向安國長公主打聽了陳衍近來的課業進展,得知他在弓馬上頭極有天分,不禁異常欣慰。只是,當安國長公主隨口問了一句話之後,她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就消失了。
“他學的這些都不是什麼好看的花架子,是貨真價實上了戰場方才能用上的。我問你,你真的捨得異日放他去戰場廝殺?”
在安國長公主那犀利的目光直視下,陳瀾沉默了許久,最終才搖了搖頭:“我只有這一個親弟弟,當然不想讓他去。想當初叔全上戰場的時候,我和他尚未定親,那時候就……後來他在江南陪著太子殿下出海,一去就是一個多月沒消息,那種牽腸掛肚的感覺,不經歷過的人也許一輩子都體會不到。可是,小四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路,我只希望日後他決定文武的時候,不要忘了那些牽掛惦記他的人。”
“你呀……”安國長公主笑了笑,隨即親昵地撫摸著陳瀾那柔順的頭髮,“不過你要是大義凜然說什麼男兒就當馬革裹屍,那就反而不像了。別說女人都是如此,你乾爹以前擔心我的時候,還不一樣是如此?”
當滿頭大汗的陳衍進屋的時候,雖說陳瀾和安國長公主的那番交談早已經告一段落,但他仍是本能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只是乖巧地答覆了安國長公主的那些提問考量,他就漸漸把起初的狐疑丟到了腦後,隨即歡歡喜喜地和陳瀾說起了話。當外頭趙媽媽因事把安國長公主請了出去之後,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的他立時一下子拉住了陳瀾的手。
“姐,告訴你一件大好事!”
看到陳衍的嘴巴幾乎笑得咧到了耳根,陳瀾不禁好笑:“什麼大好事?”
“嘿,是羅師兄告訴我的!三叔不是因為那個安仁的事,被彈劾得焦頭爛額嗎?這次也不知道是那個御史是怎麼逮著了把柄,彈劾三叔此前的大勝有水分。搠他是和赤斤衛蒙古的頭領串通好的,那什麼印璽根本就是偽造,斬首和戰俘等等也多有誇大。總而言之,那御史的文章寫得花團錦簇一般,三叔這下子要倒霉了!”
對於陳衍的幸災樂禍,陳瀾在最初的莞爾之後,卻不覺皺起了眉頭。思量好一陣子,她就伸手按在了陳衍的手上,淡淡地說:“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時風聲越大,日後查證若是子虛烏有,那時候結果會如何?”
“啊?”
陳衍一下子瞠目結舌,盯著陳瀾看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老天爺,照姐你這麼說,難道這是……朝堂上的苦肉計?”
“苦肉計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若給我猜中了……只怕願挨的那個沒錯,掄棍子打的那個卻是被前途名聲迷了心竅。你對你羅師兄提一提,他在朝中,這些事想來會看得清楚。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和你羅師兄提一提,我說動了娘,讓貴妃娘娘接五妹妹進宮住幾天,你讓你羅師兄幫忙想想,怎麼把羅姨娘請到宜園去住一陣子。”
第486章決裂(二)
一個大活人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對於偌大的京城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天子腳下權貴重重,每日裡不知道有多少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如同平凡地降生一樣悄無聲息地辭世,有的還能夠簡簡單單下葬,還有的就連屍首也未必能找回來。只是,對於陽寧侯府來說,安仁的失蹤卻不是一件小事。自從事發之後七八日,外院的管事小廝帶著人幾乎秘密把整個京城都翻遍了,可愣是沒有找出人來。
此時此刻,奉命領銜此事的管事跪在書桌前,額頭緊挨著冰冷的地面,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當然知道自家侯爺的心情很不好,不但因為這件事鬧得全城沸沸揚揚,而且也因為那些御史說風就是雨紛紛上書彈劾。於是,不知道這事情辦不成會遭到怎樣的處罰,儘管地上的青磚又冷又硬,他卻連一動都不敢動。
“這麼多人居然找不到他的下落,飯桶!”
陳瑛怒斥了一句,見下頭的人只能看到後腦勺,忍不住又冷哼了一聲,“那東城兵馬司那邊的情形打探出來了沒有,是誰膽大妄為,居然敢衝著陽寧侯府下手?”
“回稟侯爺,東城兵馬司那邊倒是打探出來了,是……”那管事小心翼翼地挪動了一下腦袋,儘量觀察了一下陳瑛的表情,隨即才戰戰兢兢地說,“據說是順天府尹王大人因為年關在即,京城近些日子治安又不好,於是才和五城兵馬司商定了,入夜之後便整治京城治安。東城兵馬司的兵馬指揮副指揮也是為了撈錢,所以才打起了勾闌胡同的主意,沒想到……”
“沒想到就抓了安仁?哼,這番話糊弄別人還行,糊弄我卻是萬萬難能!”陳瑛拍案而起看著那磕頭如搗蒜一般的管事厲聲喝道,“再去東城兵馬司著力打聽。當夜帶隊的是誰,拿人的是誰,力主送巡城御史衙門的又是誰。要是這些都打聽不出來……別說是你,就是你一家老小也別想在京城呆了,統統到莊子上做苦力去!”
這一番話無疑具有巨大的震懾力,那管事嚇得連連應是,待到起身之後慌慌張張跑出門時,又是一個趔趄直接從大門口的台階上摔了下去,險些連門牙都磕落了。幾個雜役小廝見著這一幕,想取笑卻又不敢,不過是捂嘴一樂罷了。而等到書房中傳來主人的咆哮,他們立刻都息了那看熱鬧的心思,忙不迭地各自拿起笤帚亦或是其他東西著力灑掃。
陳瑛發作了兩個不領眼色的書童,卻沒有再責罰人,而是冷著臉坐在書桌後頭翻起了幾本兵書,但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些早已印到腦子裡的兵法上頭。能夠注意到安仁的人,不外乎只有那麼幾個,多半都是因為他的緣故,可是,人在巡城御史衙門挨了板子敗了名聲,之後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其中的緣由就大費思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