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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們,鄉親們!狠狠揍這幫狗腿子一頓,再把人送去安園,自有人給咱們做主!”
這一聲嚷嚷就猶如在已經燒得極旺的火上加了一瓢滾油,一時間,那四個漢子還來不及分說什麼,就只見面前黑壓壓的人群沖了上來,那些棍棒鋤頭各式各樣的家什,竟是兜頭兜臉朝他們落了下來,一時間,屋子裡喊大聲喝罵聲求饒聲慘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恰是嘈雜喧鬧,也不知道多少時間方才停歇了下來。
儘管只是二十多個人,但楊進周平日訓得嚴格,再加上事先又布置得妥當,因而順順噹噹就布下口袋將白河村一頭出來的人全部拿下,吩咐秦虎帶著十個校尉找妥當地方看住了人,他又帶著其餘人在後頭悄悄跟著另一路的人出去老遠,直到眼看著那五六個人在通州城門關閉之前沖了進去,這才止住了追擊的腳步,又眯fèng眼睛望著天邊的落日。
此次領命出來的時候,他還不知道錦衣衛指揮使盧逸雲和此事有關,如今想想,之前面聖的時候,皇帝那話里話外雖沒有明示,可也有諸多暗示,分明是已經知道了。他和這位盧帥雖言語不多,只是上司下屬的公務往來,卻也聽說此人一貫深得聖意,又不怎麼交接權貴和宗室,一個小小的皇莊莊頭又怎麼會是座上賓?
計策初成的楊進周正想破了頭的時候,用過晚飯的陳瀾也在朱氏正房很是見識了一番彩衣娛親。陳灩大約是做足了準備,依偎在朱氏身邊把一個笑話說得活靈活現,逗得原本還面目冷峻的朱氏笑得前仰後合,而一向清冷的陳汐倒是比她節制些,只奉上了一個親手做的抹額。因選的是軟皮,中間綴的珠玉也都得體大方,朱氏雖深恨陳瑛,但也給了個和緩地臉色。
陳瀾深知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什麼,因而絲毫沒去和兩人爭搶,直到外頭報說周姑姑來了,她方才訝異地挑了挑眉。報信的賴媽媽見朱氏微笑,忙又屈了屈膝說:“老太太,想是您派人回去送的信到了,三老爺他們這才把周姑姑送了來。周姑姑本是您請來教習禮儀的,如今四位小姐三位都在安園,把人接來,也好以備千秋節皇后召見。”
儘管賴媽媽說得明白,但屋子裡一眾人卻是各有滋味。陳瀾知道,這必是陳瑞手下那些家丁親隨奉命回去傳的信,家中人自不會於這小節上為難,知不知道二房的馬夫人和陳冰母女會不會惱上一陣子。至於陳灩陳汐,則是對視了一眼,誰也不說話。等到有人引了周姑姑來,陳瀾覷著朱氏面色,便站起身告退。她這一站,陳灩陳汐自然不好再留著,只能一起退了出來。
回到屋子,陳瀾面對滿臉好奇的陳衍,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就看到門帘輕輕挑開了一條fèng,卻是張媽媽沖自己招手,忙丟下陳衍出了門去。
“三小姐,是張莊頭那兒捎話。白河村已經把四個之前脅迫佃戶的人一體拿了,如今已經送到了大門口,他問該如何處置。”
陳瀾聽到才只四個,暗自思量片刻,就知道剩下的必定是慌慌張張離開了,指不定這會兒已經落在了錦衣衛手中,因而當即低聲吩咐道:“這裡空屋子多,一人一間先關好,等天明了再說。再讓張莊頭出去安撫幾句,免租子的事情不妨重申一遍。”
“小姐,這一千畝地,就算按照一畝地一石的租子,一年也有一千石,抵得上一份伯爵的俸祿,少說也有一千三四百兩銀子,再加上其餘孝敬的土產等等,兩千兩銀子興許都有,真的就這麼全免了?”張媽媽想起那一大筆錢,終究有些心疼,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楊進周辦成了事情,她之前豁免田租又是打著皇帝的名義,若是皇帝真的有心,應當不會讓她吃虧。陳瀾想是這麼想,可話到嘴邊卻自然另有冠冕堂皇:“張媽媽說的是,這麼一筆開銷確實不小,但這裡本是皇上所賜,施恩於下就是該當的。橫豎只要經營得好,日後還有的是時間,佃戶的心安了,租子也能收得更齊全。”
見張媽媽一時無話,她點點頭正要進屋子,卻看到對面東廂房那兒的門帘仿佛露開了一條fèng,投在院子地上的一絲亮光竟是比之前更寬了一線,似乎是有人在帘子後頭偷看偷聽,不禁哂然一笑,隨即就轉身進了門。
她這一進去,張媽媽自是忙不迭地往外頭去吩咐辦事。直到這時候,東廂房的帘子方才嚴絲合fèng輕輕落下了,地上的亮光頓時消失。
東廂房北間裡正在泡腳的陳汐聽那丫頭稟報陳瀾和張媽媽說話的情景,又說零零碎碎只聽到什麼佃戶租子之類的事情,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大疙瘩,怎麼也想不明白,最後只得撂下了此事不提,一心一意地思量著朱氏為何派人把周姑姑接了過來。
而南間的陳灩盤腿坐在床上,一邊整理繃架上那塊繡布,一邊淡淡地對丫頭丹心說:“看來五妹妹是耐不住性子了,竟是差人監視三姐姐,她也不想想,這是誰家的地頭,老太太如今又向著誰?有了爹娘便以為十拿九穩,哪兒那麼便宜!”
“小姐,那咱們如今怎麼辦?”
“怎麼辦?”陳灩抬起頭來,冷笑一聲道,“當然是奉承好了老太太,父親和母親連二姐姐的婚事都未必能拿下,哪裡還有心思顧我?父親沒了爵位,好些的人家想來也輪不上我,姨娘是有心無力,所以只能靠我自個……當我不知道想拿我去蘇家頂缸麼,就算那個蘇儀真的考中了進士,他也配不上我!”
第082章此消彼長,婚事助力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陳瑛卻覺得自己這新官上任事事不順。左軍都督府下轄山東、遼東和浙江三大都司,既有很少遇到兵災的江南富庶之地,也有死死楔入東北地區的遼東,更有素來民風彪悍的山東,因而,都督府的繁沖簡要各種空缺都有,平日裡也並不都是吃閒飯的。掌印大都督張銘倒是對他和和氣氣,也不怎麼管事,但其餘上司同僚看他這個新上任的僉書便有些古怪了。畢竟,在都督府正經管事的勛貴並不多,左軍都督府裡頭統共也就是他這個陽寧侯和韓國公張銘兩人,而且還偏是郎舅倆,人們少不得思量其中玄機。
昨日請了假連朝會都沒去匆匆跑了一趟通州安園,結果事情卻沒辦成,這天一大早朝會結束過後,陳瑛踏入左軍都督府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就帶了幾許疲色。從甬道進了儀門,又從東邊的一扇小門出來,他突然聽到前頭隱約傳來了一陣說話聲。
“今早的朝會上,錦衣衛的盧帥竟是沒來。”
“據說是告了病……這不是胡扯麼?誰不知道這一位冬天還能用涼水洗澡,哪能請輕輕巧巧就病了。你不知道吧,那位盧帥除了這邊京城的宅子之外,還在通州另外置下了一處產業,恰是金屋藏嬌呢。據說那個外室是揚州來的,不但年輕,而且還精通不少絕活,所以如今盧帥每逢有假就往那邊跑。”
“你是說,盧帥那不是病,是倒在女人肚皮上了?”
兩個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陣子,渾然沒注意到背後有人靠近。而陳瑛早已認出兩人是經歷司的都事和經歷,站著聽了一會,見他們之後說的不外乎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也就沒有出聲,帶著兩個心腹親兵徑直回值房去了。一進屋子,他便沉下了臉來。
通州……錦衣衛指揮使盧逸雲……今日告假沒來上朝……倘若再加上正好在安園的楊進周,其中必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名堂。前日派出去的人是在通州城內一處豪宅找到那個夏莊頭的,因為事出緊急,他也沒怎麼太理會那裡究竟什麼光景,如今看來是他大意了!
由於早上卯時朝會,五府六部的衙門一般是辰時理事,申時散衙,但中午時分卻是雷打不動的休息時間。譬如主管帶兵練兵而不是繁雜軍務文書的五軍都督府,倘若不是正印官,半當中告假也並不打緊,所以才有張銘的頻頻早退。這一天陳瑛心裡有事,也無心在衙門多留,中午時分就尋個由頭告假回家,騎馬才到了家門口,眼尖的門房就一溜煙迎了出來。
“三老爺,今兒個回來得可早!”
那門房一手牽著韁繩,正要去扶陳瑛下馬時,卻見他也不用下馬石,直接一跨一跳,穩穩落在了地上,這才想起三老爺是真正上陣打過仗的,可不像二老爺那般膿包勢,因而見陳瑛並不理會自己,只徑直往門內走去,他慌忙追了兩步。
“有件事要稟告三老爺。平江伯剛剛才到,小的原說過您不在的,可他說您必定會早回來,所以劉管家就把人帶到三德廳裡頭等了。”
得知平江伯竟然來了,陳瑛腳下一停,隨即便點點頭示意知道了。過了影壁上了甬道,他就看到管家劉青一手提著袍角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就放緩了腳步,等人近前便問道:“平江伯幾時來的?這會兒誰在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