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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灩不像陳冰,儘管對陳瀾獨占風光也是心懷嫉妒,可她只憑知道的那些,她就知道,要斗心機自己決計不是對手,只希望能夠用話語打動對方而已。因而,被這麼直截了當將了一軍,她卻並未失態,沉默了一陣子就說出了一番話。
“三姐姐,事已至此,我也知道,我的婚事也沒什麼別的餘地,定在十月就是十月,嫁妝多少也就是如此了。老太太早就把兩份陪嫁的大部分實物給了二房,其中已經有不少都被母親挪用給二姐了。
蘇公子是三甲的同進士,館選又不曾選中,按照慣例多半是在京城候缺。運氣好的能放出去做個縣令,運氣不好興許三五年都未必能輪中。我嫁過去身邊還有嫁妝時興許還好些,若是那些都敗空了,到頭來興許他們還會想出什麼訛詐咱們侯府的法子來!我聽說他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只希望此次他候選的時候能夠給個教訓,等到了明年,家裡能夠出點力,要麼讓他在京城的清水衙門謀個不起眼的輕省差事,要麼就在京畿或是山東謀個不肥不瘦的缺,如此我也好在婆家做人,不至於被那位老太太來回算計。”
此話一出,陳衍頓時冷笑了一聲:“你說得倒容易,以為朝廷是姐姐開的麼?”
“四弟!”
陳瀾一眼瞪住了還要再說話的陳衍,見陳灩鼓足了勇氣說出這番話後,便露出了盡人事聽天命的表情,略一沉吟便開口說道:“蘇公子的才學如何我不太清楚,但世人輕同進士,卻不知道有多少童生白首欲求進學尚不可得,更不用說中進士了。不過,此次候選若是落空,恐怕他會覺得這是因為咱們陳家聯姻的關係。”
自從婚事定下了也是十月,陳灩便幾乎把積攢下來的體己銀子全都拿出來四下打點,最後終於把蘇儀這個人打聽得差不多了。情知他心高氣傲,娶了自己這個庶女回去必然心懷不滿,她便有心讓其受點挫折,最後若是自己能回圜,到時候在蘇家的日子總能好過些。可她萬萬沒想到,陳瀾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竟是說了這麼一番話。
“三姐姐你是說,哪怕不設計,他這回候選也會落空?可我分明打聽到了,他的門師是滇中名士於懷,和如今的首輔宋閣老是一個座師,照輩分甚至可以叫宋閣老一聲師叔的……”
見陳灩打聽得這般仔細,陳瀾不禁笑了起來:“一個是當朝閣老,一個卻是滇中名士,而雲南素來被士人視之為蠻荒之地,你以為,宋閣老和那位於先生的同年關係會有多深?前時家中多事,涉及其中的多有宋閣老的門生,哪怕宋閣老對此不記懷,有的是人往這方面下手。你覺得如今你還有那般設計蘇公子的必要麼?”
朝堂上的事情陳灩不明白,可她卻知道,要是讓蘇儀和那位蘇老太太陳氏知道,仕途失意是因為和陳家聯姻,那麼,她在蘇家別說過得好,就連安安穩穩四個字都做不到!
“三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幫忙想想辦法!”
打消了最後一丁點僥倖和要挾的心思,陳灩立時站起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語氣異常哀切,“母親和二姐的謀劃我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二姐對母親說,汝寧伯府太夫人生怕楊大人和楊太夫人對從前的事耿耿於懷,雖說對皇上賜下的婚事沒辦法,可打算在三姐姐你嫁過去之後,以楊家族長的身份給楊大人納一位次妻。這由頭也找得好聽,畢竟楊大人這一脈是獨子,再沒有兄弟姊妹開枝散葉是最要緊的。聽說還有些其他的齷齪謀劃,只要三姐姐你一時半會沒有孩子,他們就可以……”
“他們好大的膽子!”陳衍今天一忍再忍,此時終於忍不住了,重重一巴掌拍在炕桌上,隨即就跳了起來,“這還有沒有王法了,皇上賜婚,姐姐又封了縣主,他們還敢這般謀算!”
“別說是縣主,公主下降尚且免不了駙馬在外頭養人,更不用說出嫁之後也需得敬長輩禮公婆的郡主縣主。”陳瀾一個嚴厲的眼神止住了陳衍,卻仿佛事不關己似的,平靜地點點頭道,“多謝四妹妹提醒這些,我心裡有數了。你說的事情我會想想辦法,只我也要提醒你一句,無論是對咱們這些姊妹,還是對你身邊的下人,多存幾分真心比多存幾分算計來得好。”
言罷她也不管陳灩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客客氣氣地送了客。等到人走了,她回到屋子裡,就只見陳衍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小大人似的踱著步子,一面走還一面喃喃自語,仿佛仍在糾結著剛剛聽到的那番話。心下好笑的她走上前去,趁著陳衍轉身就正好屈指彈在了他的腦門上。
“啊……姐,你回來了,快,咱們好好商量商量想法子……”
“這是多早晚的事,用不著眼下就操心了起來。”見陳衍梗著頭一副不依的樣子,她這才拉著人到炕上坐下,隨即低聲說道,“聖眷的好壞豈是汝寧伯府那幾個心眼比針尖還小的人能夠左右的?再說了,汝寧伯眼下是族長,可要說長房,其實還是你楊大哥這一支。誰能保證那位汝寧伯就一直能安安穩穩保住他的爵位和族長寶座?他總想著算計,就以為咱們當真不會先發制人?”
說著這話的時候,陳瀾的眼睛裡閃動著銳利的光芒。她對於爵位之類的東西並不稀罕,可若是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她也從來不是善茬!
第261章郎舅,收伏
原本定在十二月的婚事如今一下子提到了十月,對於楊陳兩家來說,時間都有些趕,而人手緊缺的楊家就更顯得捉襟見肘了。偏偏在這當口,汝寧伯本家倒是提出了要派人幫忙,江氏是有心推拒,可鏡園這兒確實忙不過來,一時就有些犯難了。要知道,杜夫人雖說派了兩個媽媽來幫忙,可杜家畢竟是,下人用得少,別的就再不能去麻煩。宜興郡主之前因為薦了人過來,如今又占著娘家的身份,就更不好往婆家這頭插手了。
於是,這一天楊進周一回來,就聽下人報說,白天汝寧伯夫人又帶著幾個妯娌來了,磨了一上午才走。即便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這會仍是免不了皺眉。總算是那下人緊跟著就報上了一個好消息,說是陽寧侯府四公子上門求教弓箭,眼下正被老太太叫到了跟前陪說話,他不免嘴角微微向上翹了翹,腳下就加快了步子。
鏡園之中的屋舍仍是沿襲著當年舊名。他倒是有心更改一二,卻被江氏攔住,說是日後媳婦進門大家一塊參詳不遲,他深感母親周到,自然答應了。此時走過母親院子那穿堂,他掃了一眼內中掛著的青地大牌匾上頭金玉滿堂四個字,腳下也不停繼續往前走,直到過了穿堂和院子進了房門,那金燦燦的四個字方才從腦海中消失了去,因為裡屋的說話聲著實不小。
“我那時候是第一次見到農夫在地里翻地是什麼樣的,一個個都是穿著短打扮,不穿鞋,多數地里連耕牛都沒有。在天安莊整整轉了好幾天,比我之前活十幾年都強。所以姐姐從前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老是聽不進去,可那次之後就聽進去了……”
“以前老聽人說,佃戶欠租,地主奪佃之類的事,可總覺得遠得很,那一回遠遠望了一眼,方才知道那黑壓壓一片的樣子有多嚇人。姐姐說,那還只是跪著死求,若是真的鬧將起來,人人哪怕只拿著鐮刀斧頭,卻也是聲勢浩大……”
聽陳衍是在講當初天安莊的事,楊進周不禁腳下稍稍一遲疑,又朝一旁的丫頭打了個手勢。那並不是他和陳瀾的頭一次見面,也和前兩次一樣,不過是寥寥幾句話,可卻是第一次聯手辦成了事情。那時候他就覺得,她這樣又機敏又心善的姑娘,必然能夠越過越好,只卻沒想到,最終有福氣的居然是他。想著想著,他的臉上就漸漸露出了笑容,這才進了東屋。
“全哥回來了。”
江氏笑語了一句,一旁說得正起勁的陳衍也忙不迭起身。彼此見過禮之後,陳衍就笑呵呵地說:“楊大哥可別怪我腿長,上一回伯母提過讓我常來坐坐,我成天被韓先生和師傅操練得團團轉,一直抽不出空,今天總算是提早溜了出來。楊大哥,我聽說鏡園有練騎she的馳道,能不能趁著天色還亮堂,帶挈我練一練?”
楊進周看了一眼母親,見她笑著點了點頭,他也就答應了下來。出了院子,見陳衍一面走一面偷偷打量著他,雖是矮了他一個頭,可卻竭力昂著腦袋,眼神中仿佛藏著什麼東西,他先是有些詫異,到了最後便索性停住了步子。
“是不是你姐姐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陳衍聞言一愣,隨即就嘿嘿笑了起來:“這還沒到十月十六呢,楊大哥你怎麼見著我就想起了姐姐。真沒什麼事,我就是來這兒找你討教的,順便陪伯母說說話,這不以後我也會常來,總得先讓伯母習慣我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