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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煩個屁……劉老二這麼鬼頭鬼腦的人竟然把自己給弄到這副光景,我頭一個臉上沒光,而且竟然還是個外頭人先找到了這地方!”黑衣人一掃剛剛巋然不動時的穩重模樣,一張口便是一連串粗話,“干他奶奶的,南城兵馬司裡頭的人我最熟,你不用操心那一頭。你儘管放手去干,我讓外頭那些小的們幫你看著!”
那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中年人眼見黑衣大漢大步出門,眼見羅旭一個手勢,屋子裡另一個提刀漢子也一聲不吭地走了,他用了渾身的力氣方才顫聲叫道:“世子爺,您就不怕……就不怕咱們這樓子背後那位爺……”
“什麼爺不爺的,這京城乃至全天下,只有一位爺!”羅旭轉過頭來,一字一句撂下這麼一句話,隨即又咧嘴露出了滿口白牙,“至於說得罪,我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不在乎多這麼一個。倒是你,你眼下抵死不說,可你那位主兒可不會相信,回頭仍然是一個死。要是你對我原原本本說實話,那興許我還有能耐給你一條活路。”
那中年人原本就煞白的臉此時此刻頓時更沒了血色。他死挺著硬捱了片刻,可等到不知哪裡傳來一聲仿佛喉嚨被割斷的慘哼時,他終於忍不住了,那屁股底下的錦墩仿佛一下子變成了燒紅的炭火,逼得他猶如兔子一般彈了起來。
“我……我說!”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外城宵禁的鑼鼓聲漸次響起。只那些歡場中多半是閉了門繼續自己樂呵,路上並沒有多少匆忙趕路的行人。
於是,跟在風五哥那三個人後頭就變成了一件極其考較本領的事。儘管並不願意談及自己之前在錦衣衛的那些勾當,但此時此刻,楊進周卻第一次感謝起了教了自己不少絕活的那位老千戶,第一次感謝起了自己從那裡帶出來的十幾個人。若非如此,羅旭所託之事也沒那麼順當,此刻更不可能尋到這兒來。
眼看著對面那大門緩緩合上,從黑影中閃身出來的他卻仍然一動不動,直到那大門再次拉開一條fèng,一個腦袋猛然伸出左看右看,隨即就縮了回去,那大門又緊緊關了起來。
楊進周這時候才閃身出來,拉下風帽望了望那地方,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這時候,他的背後就傳來了秦虎的聲音:“怎麼會是這兒?大人,這是錦衣衛下頭的一家車馬行,咱們當初不是來過麼?聽說從南邊到北邊的郵路,幾乎都是他們壟斷的。”
第326章君心莫測
無論是錦衣衛還是江寧會館這四個字,背後的含義都非同小可。因而,原本答應羅旭今晚來助拳援手的楊進周,不禁生出了一種不安和警惕。直到察覺了身邊秦虎的焦躁,他才默默往後頭退了兩步,直到又掩身在了那漆黑的小巷子裡,他才裹緊身上的黑大氅,站在牆根沉思了起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了頭。
“咱們一共帶出來多少人?那邊後門可有人看住了?”
“一共十三個,六個是府里的家丁,七個是您的老下屬,這回肯定都看住了。”秦虎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隨即沒好氣地說,“那位歐陽都帥話說著好聽,其實一上任就把大人從前那批人打散了編到東城西城的各個百戶手底下,然後那些頭頭腦腦又把他們從前犯的錯處拎出來處置……要不是大人記起來給他們弄到了調令,他們就是不被折騰死,也得被算計死,這都是什麼世道!為了那剩下的十五六個人,他居然還和大人您打擂台!”
“哪裡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人,您說什麼?”
楊進周低低感慨了一聲,聽得秦虎納悶地問將上來,他就岔開了話題:“這些過去的事情不要說了。我記得游二在夜探上頭是一把好手,讓他找個人搭把手,尋個好地方探探裡頭是什麼光景。”
“是,我這就去吩咐他!”
秦虎走了不到一頓飯功夫就回了來,又對楊進周做了個大功告成的手勢。心中微松的楊進周便背靠著土牆,眼睛卻頻頻往那車馬行的地方掃去。隨著時間漸漸過去,裡頭絲毫沒露出任何動靜來,這也讓他不免生出了幾分擔憂,遂打發了秦虎去那頭看看。
就在他扭動了一下身子調整站姿,又活動了一下發僵的雙腿時,身後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循聲望去的他看見是秦虎身後跟著一個瘦猴一般的漢子,按在刀柄上的手就放下了。等到兩人上得前來,眼見那游二要行禮,他就立時搖了搖手,頷首示意其直接說話。
“大人,裡頭防備很森嚴,我只敢在外頭一圈踩了踩,倒是聽見兩個馬廄里打雜的雜役說就忙活這幾天,接下來就立時能放鬆了。我本以為是過年,可聽他們的口氣,仿佛只是說上頭決定了什麼大事,我沒敢多聽,須臾就閃開了。倒是在柴房裡頭聞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想了辦法撬開鎖進去一看,才發現裡頭有好幾大缸的火油。我仔細看了看,發覺裡頭那些稻糙堆有重壓的痕跡,更是無意中摸出了這個。之後我又設法靠近了一下內院,沒瞧見之前咱們一路跟著的人,倒是瞧見不少提著刀巡邏的,生怕驚動立時就出來了。”
楊進周越聽臉色越是沉重,到最後那游二說完,遞了一件東西過來,他就著那一丁點月光瞅了瞅,立時面色緊繃,點點頭贊了兩句,旋即吩咐他退遠些等。站了片刻,他就轉頭看著秦虎說道:“你帶著人在這裡守著,如今已經是晚上外城宵禁的時候,這裡不會有多少人進出,若是有人再出來,死死盯住了,一應行蹤等等都記下來。”
秦虎點了點頭,隨即詫異地問道:“怎麼,大人要走?原本不是說好要進去抓個現行的麼?”
“原本是原本,如今是如今。”楊進周側頭瞥了秦虎一眼,一字一句地說,“你既然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就該明白如今不能輕舉妄動。我回四方樓去尋羅世子,你帶著他們排好晚上值守的班次。對了,你既是留在這兒掌總,那個游二就跟我回去。”
說完這話,他又望了望那座不高的圍牆,仿佛又看到了從前白日裡來這時瞧見的那熱鬧的馬廄車棚。他的記性很好,上至主事的掌柜,下至下頭的小夥計和雜役,他都記得一清二楚,更知道這兒就是錦衣衛在外城的總哨所在。如果真是從這裡出了問題,那麼,這決計不是歐陽行一句失察就能推過去的。相比前錦衣衛指揮使盧逸雲的案子,這裡頭的水更深!
四方樓西跨院的絲竹聲已經停了好一會兒,然而,在四處都仍是歌舞喧鬧聲不斷的情況下,這安靜的地方也完全顯不出來。自打風五哥出去之後,領命留下的粗豪漢子忖度聖手劉已經被打暈了過去,自然而然就放鬆了下來,由著幾個人守在外頭,自己則是在屋子裡就著剛剛的菜餚喝起了小酒,沒幾杯下肚,他就覺得屋子裡太暖和了,自然而然敞開了懷,又覺得腰間的東西硌得慌,遂索性把那把解腕尖刀擱在了地上。
就在他微微有些醺醺然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外頭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緊跟著就是一個嗓子壓得極低的聲音:“九爺,九爺!”
被這聲音一喚,他皺了皺眉就推桌子起身,嘴裡罵罵咧咧著到了門前,幾乎沒怎麼細想就打開門閂把門拉了開來。然而,那一剎那間,卷進來的不止是門外呼嘯的寒風,還有一隻迎面而來的拳頭。說時遲那時快,他幾乎是本能地往下一縮腦袋,隨即伸手往腰間一抹,當手掏空的一瞬間,他這才反應到東西已經被自己解下了。
迎面的拳頭卻不會管什麼又悔又恨,眼看人縮了下去,那拳便微微一收,由側面化爪強襲,腳下又隨著猛踹了出去。就只聽兩聲悶響,擋在屋子門口的這粗豪漢子就被一下子打飛了出去。來人緊跟著疾步進了門,後頭又有幾人竄進了屋子裡。兩個料理那倒地的漢子,剩下的則是急急忙忙衝著伏倒在案頭的聖手劉奔去。最後頭的羅旭一跨進門檻就看見自己那位損友一動不動,心裡不由得一緊。
“人怎麼樣了?”
“大少爺,他只是暈過去了。”
長吁一口氣的羅旭這才放慢了腳步,待到上得前去,見那幾個家丁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一個個手忙腳亂地在那兒折騰,他不禁眼皮子一跳,趕緊把人趕開了去。只他自己變著法子施為也依舊沒把聖手劉給弄醒,他不免也有些著慌,到最後方才一拍腦袋,就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瓶子來,挑了一丁點粉末放在了聖手劉的鼻子底下。
這一回卻是立竿見影,沒過多久,聖手劉的呼吸就一下子粗重了起來,隨即就露出了掙扎的跡象。隨著羅旭的又一陣叫喚,他總算是緩緩睜開了眼睛,可看到羅旭的第一眼,他在瞪大了眼睛的同時,突然挪動了一下胳膊,猛地捏拳打了出去。然而,他終究是剛剛那一下挨得不輕,別說拳頭捏到一半就鬆了,手臂也在半途中就無力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