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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是眾目睽睽之下把陳瀾帶到長樂宮的,武賢妃沒留陳瀾說多久的話,就親自將她送到了長樂門外。滿腹心事的陳瀾在兩個宮女護持下回到咸陽宮時,朱氏和德妃的談話也已經終於結束了。兩邊匯合之後,德妃只是對陳瀾囑咐了些好好照應老太太之類的話,就派了身邊一個大太監護送了她們祖孫出宮。
從北安門出宮上了車,陳瀾扶著朱氏坐穩,見老太太面上沒了之前在人前時端著的那股沉穩氣勢,反而有些說不出的悵然,便按下心頭那一股難言的焦慮,低聲問道:“老太太還在擔心德妃娘娘?”
“怎麼不擔心……她的爹娘都已經不在了,如今襲爵的那個弟弟是窩囊廢,她耳根子又軟,又怕事,我總不能常常入宮去。你說得不錯,皇上但凡心疑她,又怎麼會讓我和你入宮探望,她是沒了先太后之後就沒了主心骨,唉!”
看著朱氏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陳瀾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忍不住把自己此前藏著的那個想頭倒了出來:“老太太,不是我多嘴,皇上不疑德妃,一來是知道她無子,又無外援倚靠,二來……若是皇上決斷不了立儲的事情,必定於晉王魯王等諸王全都還不滿意,若是外力過大,皇上興許會索性立了無子的德妃娘娘。”
“你說什麼?”朱氏一下子愣在了那兒,隔了許久方才艱難點點頭說,“也許真像你說的那樣,如今只看立後,便能知道皇上的心意了……不說這些了,瀾兒,武賢妃叫你去,究竟說了些什麼?”
陳瀾想了再想,決定還是對朱氏實話實說。正如她所料,朱氏一聽說賜婚兩個字,那臉上的喜色完全掩不住,還是礙於在馬車上方才沒有高興地笑出聲。而當聽到武賢妃對陳衍婚事的提醒,她也連連點頭,最後就對陳瀾笑說道:“阿彌陀佛,這樣我就真的放心了,但使有這賜婚二字在,還怕人將來對你不好?至於小四,賢妃說得也對,我回頭就仔細留心!你這孩子果然是有福分的,不但能為家裡排憂解難,還帶挈了小四一場!”
情知朱氏是把賜婚當成了將來在夫家存身的一大倚仗,陳瀾一愣之下便明白了老太太這份思量的苦心。朱氏那時候是武陵侯家的千金,還帶著豐厚的陪嫁,可嫁入陳家之後又如何?可是,儘管她從未奢求過永不褪色的相愛,但盲婚啞嫁這四個字,卻是著實難以忍受。
第186章凱旋,生變,立威,相親
一大清早,一貫人來人往不絕的京師外城前門大街就早早地被兵馬來回淨過數次。一騎騎人從大街上飛奔而過,一次次將威國公羅明遠及其麾下五百獻俘軍士抵達何處的消息往宮中稟報,旋即,就有一眾壯健漢子推著水車過來,沿路澆水灑地。大路兩旁每隔五步便站了一個樁子般的軍士。由各里坊老人帶領的百姓們則是站在那些手按腰刀的軍士後頭,雖則偶爾也有些微微騷動,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安安靜靜,但也禁不住翹首望著南邊。
這都好幾十年沒出現過宣捷獻俘的景象了!
越吉綢緞莊臨街的二樓上頭,陳瀾正和陳衍並肩憑窗而立,望著遠方出現的陣陣煙塵。自打前幾日在午門宣捷獻俘的消息傳出之後,朱氏就有些坐立不安,最後甚至一口拒絕了鄭媽媽去打探消息的請求,竟是讓陳瀾帶著陳衍一塊到這邊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個情景。
陳衍想起這幾天羅旭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架勢,又看看陳瀾眼下面沉如水的表情,再想想家裡老太太亦是坐立不安,心裡不禁直發毛:“姐,老太太究竟讓你看什麼?”
“今次是宋閣老和韓國公親率文武在正陽門外迎接,足可見威國公風光一時無二。但若是他就這麼大喇喇受了,只怕文武百官全是心懷芥蒂,到那時候情況就說不好了。”
陳瀾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心裡卻想起了狡兔死走狗烹這幾個字。儘管覺得皇帝對皇后有情有義,未必就是這樣的人,可更深層的直覺卻告訴她,今天若威國公就這麼回來,只怕羅家的風光真持續不了多久。而於朱氏來說,儘管羅旭曾經幫過一次忙,但不管是陳瑛和威國公的關係,還是羅貴妃在宮中的聲勢,只怕朱氏都恨不得羅家立時倒了。正因為如此,威國公羅明遠的應對方才是所有人都關注的目標。
話說回來,此次威國公回朝宣捷大操大辦,那楊進周呢?落馬河不是應該距離京師更近?
太陽早就升了起來,陳瀾站的地方正朝著東邊,因而她不得不用眼睛遮擋著夏日已經越來越熾烈的陽光,又無意識地搖著手中的團扇,即便如此,鬢角額頭仍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專心致志看著那邊越來越近大軍的她壓根顧不上去擦汗,只是探頭張望著,當發現那邊迎接的前導一行人仿佛起了一些騷動,她才忍不住一手抓住了陳衍。
“姐……”
陳衍只低低叫了一聲,後半截話就硬生生止住了。只見前門大街兩頭等了許久的百姓也起了騷動。也不知道是誰嚷嚷了一聲,一時間,一個消息猶如旋風一般在人群中散布了開來——威國公羅明遠墜馬受傷!今日班師宣捷獻俘的乃是副將,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周同!
聽到急匆匆上來的掌柜說明了這個消息,陳瀾不禁沉吟了起來,等想明白了不禁心生狐疑。早不墜馬晚不墜馬,偏生在快要風光進京的時候墜馬,把那御前獻俘的最大風光讓給了別人,這還真的是蹊蹺。她記得威國公羅明遠是進京之後方授的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以國公之尊掌都督府大印,但卻應該來不及也不可能安插自己人,由此可見,那位周同應是中軍都督府舊人,而且興許還是皇帝的親信,此番威國公這一墜馬,最大的風頭就給了這位。
只一會兒,那邊的大軍便從這前門大街上昂揚而過,招展的軍旗,整齊的戰馬,錚亮的盔甲,雄壯的軍士……雖說如今進城的不過是數百人,但從那雄糾糾氣昂昂的姿態中,隱約可看出戰場上千軍萬馬的雄姿。
“姐,你看那邊……是羅師兄!”
正在沉吟的陳瀾微微一愣,一抬頭就看見街角處的圍觀人群中,一身便裝的羅旭正帶著小廝站在那兒。他絲毫沒有父親受傷的擔憂,而是猶如普通看熱鬧人似的在人群裡頭擠來擠去,眼睛緊盯著那一隊隊從大街上走過的軍馬。等到人馬陸續過去之後,他就立刻和小廝擠出了人群,不知道往哪裡一鑽就不見了。
“奇怪了,已經知道了威國公墜馬受傷,羅師兄怎的還顧著看這邊軍馬入城?”
陳瀾微微一笑,心想興許羅旭指不定早就知道了這一遭,甚至還有可能是他這個當兒子的策劃了如今的情形,嘴上卻說道:“這是朝堂上老大人們的事情,咱們就別多想了!好了,熱鬧也看夠了,讓掌柜他們上來,咱們還有另一樁正事要辦。”
聽到這話,陳衍只得乖乖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換上了一副鄭重的表情。就在昨天,他終於得知老太太竟然讓人去順天府辦了一應手續,把自己名下的大多數產業田地全都劃到了他們姐弟名下,這一份吃驚自然非同小可。他倒不是驚嘆這份雷厲風行,而是沒想到朱氏的態度真的發生了這麼大的轉折,而聽陳瀾說起父母的事情之後,向來直腸子的他立時把從前對老太太的那怨憤全都拋在了九霄雲外。
順天府辦了交割的事情還是侯府一等一的隱秘,因而,陳瀾自然不會對這越吉綢緞莊的掌柜和帳房管事言明。把人叫上來之後,她就直截了當伸出手指頭說了兩點宗旨——第一,積存的布匹三分之二經天津水路運往遼東和遼北;第二,從今往後,帳目改一年一送為一季一送。這兩點宗旨第二條雖然有些繁瑣,但也說不上苛刻,可第一條卻著實讓兩個主事的摸不著頭腦。陳衍就更不用說了,等到出門上車時,他就直接鑽進了陳瀾的轎車裡頭。
“姐,為什麼是遼東?聽說咱們這些都是好料子,為什麼不運去南洋,那邊更能賣個好價錢。”
“料子是好的,但之前咱們剛剛去庫房的時候,你沒瞧見那些花樣?都是中原早就過了時的,所以收上來很便宜,只有到蒙古才能賣出最好的價錢。而南洋那邊,須知朝廷每年廣州寧波泉州三大市舶司年年都往南邊走,當地王公向來都穿慣了最好的絲綢,再加上要到入冬才有合適的風南下,這一耽擱時間就久了,反而是眼下前往遼東風向正好。”
見陳衍連連點頭,陳瀾又笑道:“而且,你忘了之前三叔給二哥說的婚事就是前任遼東都指揮使家的?朝廷既然在這時候換人,而且這一位一回來雖還閒著,可有消息說要調去南京,可謂是富貴閒差,便說明那裡邊境穩當,他也並無大過,再加上朝廷這次勝仗,兀良哈人和女真人也算是幫了大忙,所以遼東和遼北大約是要重開互市,絹帛等等賣給他們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