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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外間那些聲音,此時此刻並不在她的注意範圍之內。而安國長公主自然也不在乎那些與其說是恭維,還不如說是拍馬屁的聲音。於是,當外間那些雜亂的聲音猛地戛然而止,緊跟著就是一片古怪的寧靜時,她不覺眉頭一挑。很快,她就只見剛剛出去的人都進來了。
“外頭是出什麼事了?”
馬夫人臉上的不忿已經是一絲影兒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某種微妙的古怪。聞聽此言,見應國公夫人她們幾個仿佛都有些猶疑,她就走上前解釋道:“長公主,是順天府推官帶了人來,說是有人告咱們府里糙菅人命。人被三房的漢哥兒攔在了外頭,但事情鬧得不小,他不得不親自進來稟告一聲。”
安國長公主聞言眉頭微微一凝,隨即想起數日前,陽寧侯府上是聽說死了人,但一來報出去的是自盡,二來又沒有苦主等等,她手底下的人自然就沒有理會,如今這當口怎會突然鬧出來?她本能地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陳瀾,見其向自己微微點頭,她不禁心中一動。
“順天府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要說滿京城最難做人的就是他們了,就連路上有人縱馬疾馳撞倒了人,興許也會牽扯到了不得的豪門,更何況是因為有人告了陽寧侯府就大喇喇地到這裡來找茬?”說到這裡,安國長公主突然停住了話頭。那一瞬間,她猛地想到了一樁被自己幾乎忘記了的事。順天府主管刑名的推官,似乎剛剛換了人。而頂替多年老刑名的那個前任的,就是她剛剛和陳瀾提過的蘇儀。
面對安國長公主的問題,馬夫人不動聲色地斜睨了陳瀾一眼,見其雖坐直了身子,但仍是仿佛漫不經心似的,她便加重了語氣說道:“長公主說的是,我也是聽見衍哥兒說才知道,那個不著調的傢伙竟然是我家四姑爺。”
剎那間,只聽砰的一聲,一旁的陳灩失手打翻了一旁的茶盞。見眾人全都看著自己,有的狐疑,有的憐憫,有的搖頭嘆息,有的則是幸災樂禍,她只覺得心裡五味雜陳,竟是連地上那滿地殘渣和茶湯都顧不得了。
第456章分家(五)
是蘇儀?
這個變化是陳瀾之前並沒有預料到的。她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哪裡能留意到蘇儀這一頭,更何況這個妹夫此前還因為得了武選司的肥差而歡欣鼓舞。此時,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陳灩,她那心裡的無奈就更深了。
一面是根基深手面大的娘家,一面是迂腐自大,又想要沾岳家的光,又想時時劃清界限的丈夫,這夾在當中做夾心餅乾的日子還確確實實是不好過。
只是,還不等她有時間思量這其中的關節,馬夫人就皮笑肉不笑地說:“要說我這女婿有還不如沒有,逢年過節上門的時候,都是四丫頭一個人來,他連影子也沒有。要用得著的關鍵時刻人躲得遠遠的,如今這種貴賓雲集的大場合,他倒是能來攪局!老太太幾次三番都容了他,這一回恐怕得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應國公太夫人和南陽侯太夫人都沒有貿然開口。而陳瀾見馬夫人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情知她打得什麼主意,忍不住眉頭一挑發話道:“老太太若是被氣著了,二嬸畢竟是正經的岳母,到時候也會落得老大不是。”見馬夫人聞言一滯,她便看向陳灩問道,“四妹妹,四妹夫是什麼時候轉順天府的?”
陳灩正心亂如麻,還是身邊丫頭輕輕推了一把,她這才反應過來。等丫頭在她耳邊輕輕重複了一遍,她就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道:“就是前幾天的事。他之前回來還不高興,漸漸習慣就好了。”
“習慣?我看是覺著順天府管刑名,吃了被告拿原告,這日子好過吧!”陳冰向來最是不忿從前一直都只是跟班的陳灩如今竟然有了誥命,此時趁勢便冷嘲熱諷道,“不過是一個同進士,如今還沒顯達就先抖了起來,竟然上岳家擺威風,傳揚出去簡直是笑話!”
“二姐慎言!”陳瀾見安國長公主雖不說話,但已經很不耐煩,忍不住叱喝了一聲,順勢借了一把力,母女倆雙雙站起身來,見陳冰原還不服氣,被馬夫人拉住方才總算是退下了,她等了片刻,終究等不及柳姑姑回來,便輕聲對安國長公主說,“娘,咱們出去看看?”
“也好,在這裡頭憋氣得慌,還是出去看看熱鬧吧。”安國長公主一邊說一邊往其餘幾位誥命夫人們瞥了過去,因笑道,“這分家的事情該見證的已經都見證了,只可惜來了攪局的人,各位若是疲累了,不妨和侯府的人說一聲,想來老太太也樂意讓各位先好好休整休整。若是要看熱鬧,不妨隨我出去瞅瞅,這也是少有的新鮮事。”
長公主用了看熱鬧三個字,在場的其他人都不是糊塗的,一時都領悟了過來。都是有頭有臉的已婚婦人,外頭其他男賓也不是什么小民百姓,觀望觀望自是無礙。於是,除卻少數幾個最是謹慎的,竟大多數都附議了安國長公主。只有羅姨娘看看左右,最終拉住了許詠,低聲說道:“咱們就在裡頭坐著,看看動靜再說。”
很快,十幾個女人就魚貫出了東屋,果然,外頭明間裡已經是沒了人,那些剛剛在這兒的人竟都出了屋子。
而只是站了這一會兒,外間的種種聲音雖然還傳得進來,但安國長公主從來就不喜歡躲在男人後頭,此時輕輕往陳瀾手上一拍,隨即說道:“走,索性到外頭看去!”
這邊廂母女倆一塊出去了,其他人你眼看我眼,終究還是就各自找位子在外間坐了,少不得一個個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而落後一步的馬夫人攜著陳冰出來,見安國長公主和陳瀾都不見了蹤影,陳冰忍不住就露出了惱色,而馬夫人東看看西看看,立馬將其拉到了一邊。
“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你就不能管好你那張嘴?四丫頭你想怎麼說都沒關係,哪怕她有了誥命,只不過一個六品恭人,蘇儀也不是那種疼人的,斷然不會為了她翻臉。可三丫頭是什麼人,更何況旁邊還有安國長公主,你就不會忍一忍?”
陳冰面色猙獰,雙手不自覺地把手絹揉成了一團:“我怎麼沒忍?否則我當頭就啐上去了,她做妹妹的,憑什麼事事都要壓我這個姐姐一頭!”
“這也不是逞口舌之利就能把她壓下的!”馬夫人雖說自己也喜歡在嘴上占便宜,但此時卻少不得苦口婆心地勸解道,“如果你家裡的男人還是汝寧伯世子,你在她面前自然還能挺直腰杆,可如今不比從前了!這一回分家,你看看咱們二房才能分多少?長房到時候老太太會拿嫁妝貼補,三房得了爵位,還有那麼多莊田公產!正好在這當口,蘇儀那窮措大竟然帶著人上家裡查什麼人命……嘖,真是報應!這人命案子出在廖香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三叔,和咱們無關,哪怕蘇儀吃了掛落,他這女婿是外姓人,連累不到咱們,正好看熱鬧!”
馬夫人幸災樂禍這麼一說,陳冰方才釋然,面上漸漸有了笑容。而在她們身側的東屋門帘處,陳灩一隻手原本已經把門帘撩開了好些,但這會兒竟是僵在了那兒,好半晌又放下了。
蘇儀一個文弱書生,剛剛既扛不住練過一陣子武的陳漢,也架不住那些家丁,但他把順天府公文拿出來掣在手中,又大聲嚷嚷有人告陽寧侯陳瑛殺人,那些家丁頓時面面相覷地站住了,甚至還有機靈的悄悄退開來報信。惱羞成怒的陳漢少不得又衝上去理論,可蘇儀竟是趁著這當口拔腿就往裡跑,等到他追過了儀門,就看到這邊廂一個個人走出了福瑞堂。
於是,這會兒福瑞堂外間院子裡在最初的混亂之後,赫然一片安靜。蘇儀出仕當官也好幾年了,雖然說不上怎樣圓滑世故,可總也不會是護國寺里初遇晉王那番愣頭青的光景。認出首輔宋一鳴和晉王,認出那些聲名顯赫的達官顯貴,等到安國長公主和陳瀾又一塊出來,他漸漸有些後怕,可想到那狀紙上要告的人,他才又有了精神,根本不去理會一旁陳漢那刀子似的目光。
“這是怎麼回事?”
在朱氏威嚴的目光下,陳漢一下子鬆開了扳著蘇儀肩頭的手,垂手退到了一邊。而蘇儀則是趁勢整了整衣衫,這才昂著頭拱拱手說:“下官今天接到了一份狀紙,說是已故皇貴妃娘娘賜給太夫人的一個宮女為人謀害,而侯府此前卻是報了自盡,所以,下官忝為順天府推官,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不想正好遇到侯府有要務,還請太夫人見諒。”
聽到謀害兩個字,朱氏心中一跳,覺察到陳衍攙扶著她的手突然握緊了些,她心裡自是有數,當即冷笑道:“這每年都有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狀子遞到順天府,要是樣樣都這樣當真地鬧騰一場,這理刑名的推官就不用管其他的事了!也不知道是誰吃飽了閒著沒事幹,蘇推官這麼當了真,傳揚出去那就成了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