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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五小姐,三老爺使人送信回來,說是今天晚上就回來。”
陳瑛是老早就進的京,但由於有些事務尚未料理清楚,這些天一直都住在左軍都督府,因而這時聽說陳瑛要回來,陳瀾並沒有太大的吃驚,反而陳汐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姊妹倆幾乎是一瞬間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還是陳瀾先開口問道:“三叔還有什麼口信捎帶回來?”
“那就沒有了。”說話的媽媽搖了搖頭,又笑道,“倒是那送信回來的小廝饒舌,說是內閣定下的封賞已經批下來了,兵部才轉了到左軍都督府。威國公加祿米千石,賞金銀綢緞絹帛好些,聽說還有寶劍兩口,良弓四把,御馬四匹,蔭一子為勛衛。威國公世子由於巡查有功,也得了褒獎。麾下中軍都督府周都督晉封泰安伯,金銀表里也不少,至於其餘眾將則是進官一等至三等不一,賜金銀牛馬的都有。那位天策衛楊指揮使因為是斬首功,進了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世千戶,署職管帶神機營。據說還贈了他的父親,封了母親,麾下也都各有封賞。至於三老爺,似乎皇上對其措置也滿意得很,可其餘的事還沒個准。”
屋子裡的這些管事媽媽和媳婦都是陽寧侯府世仆,聽著這一個個的封賞功臣,面上都露出了無盡的殷羨。只陳瀾和陳汐都仿佛是對此並不留意,把那媽媽打發走就一個去了蓼香院,一個回了慶禧居,她們散去的時候,旁人方才議論了起來。說到這封賞,有一個媽媽就笑道:“那位楊大人還真是升得快,上次還只是錦衣衛裡頭行走,如今就是大將了。”
“這算什麼,要說升得快,誰能比得上威國公?從都指揮使到伯爵到國公,才多少年?”
“你懂什麼,威國公幾歲,那位楊大人幾歲?再立一回功,指不定就是伯爵了!”
“就是,咱家三老爺在軍中多年,若不是二老爺壞了事,這還未必有爵位呢!”
蓼香院中,朱氏聽陳瀾轉述了那些朝堂封賞,沉吟了一會,就看著陳瀾道:“說是內閣擬定的封賞,但最初的底稿必定是兵部武選司呈送。威國公是賞無可賞,眼下每年祿米四千石,哪怕是算上從前的那些國公們,也沒一個比得上他。還有那位楊指揮,如今瞧著便仿佛是第二個威國公。”
自從應昌大捷和落馬河大捷的消息傳開之後,陳衍就打聽了一番賞罰規程,少不得告訴了陳瀾。此時,她就笑著接道:“小四那天回來說,戰功二等,奇功為上,頭功次之。首功四等,又以迤北為上。還有一等國功,便是尤重開疆。威國公是以多次戰蠻功封的伯爵,最初還有些勉強,可後來趁緬甸內亂一舉平緬,如今西南疆域擴大了許多,這才以開疆功歷次晉封了國公。至於楊指揮這次封賞,一來是因為平北斬首八百級,首功便不得了,再加上又得算上奇功,兩者賞在一塊,方得如此地步。至於老太太說的……恐怕確實是皇上有意栽培。”
“我就是這個意思。”
朱氏心想威國公羅家崛起之速朝野瞠目,不但是戰功,還有外戚的關係,這其中自然是皇帝的栽培,眼看著東昌侯倒了,廣寧伯敗了,一家家老牌勛貴暗淡無光,其中多數是因為威國公鎮住陣腳,已經沒落的勛貴們無法反彈的緣故?只不知道之前的動亂還有些什麼內幕,是不是還會重新大張旗鼓牽連出來。
傍晚時分,闊別家中將近四個月的陽寧侯陳瑛終於回了家來。他人在宣府,最初家中消息時時刻刻都會有人報到耳邊,可後來戰事一起,他一頭要繼續查案子,一頭要給亂出招的晉王擦屁股,一頭還要應付宣府上下的官員,家裡的事情就漸漸顧不上了。直到回了京城,他也在左軍都督府應對遼東諸多軍務變化,一時動彈不得,直到今天要回家之前,才想起過問了一下家中這幾個月的變化。可不問還好,一問之後,他從進門起臉色就是陰的。
自己一家人從翠柳居搬進了中路慶禧居,而長房的姐弟倆竟是名正言順占了翠柳居!
皇后崩逝之前,陳瀾竟是在宮裡住了大半個月!
陳衍繼拜在韓翰林門下之後,又從宜興郡主學習弓馬!
老太太朱氏竟是不知怎的,和如今剛剛入閣的次輔杜微方又搭上了關係!
二房的姊妹兩個,一個許給了汝寧伯世子,一個許給了蘇儀,全都是老太太置辦的嫁妝!
這一系列事情讓他頗有一種應接不暇的感覺。唯一慶幸的是,他這次去宣府儘管不曾向那兩位那般立下不世之功,可案子卻查得清楚明白,而且也不曾推諉過失獨攬功勞,面聖的時候看得出來,皇帝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
只要他不出錯,只要他能站得穩穩噹噹,朱氏就是有再多籌謀也絕難成功!況且,他能做的事,遠遠比不出錯多太多了!
第194章再次交鋒,小占上風
自從那一回朱氏大病之後幾乎足不出戶在屋子裡將養以來,蓼香院已經好久沒有聚攏過這麼多人。曾經鼻青臉腫去了半條性命的陳玖也在人前露了面,只瞧著弱不勝風,完全不像是在軍中任過事的前任陽寧侯,只由於馬夫人親自給他張羅了行頭,他才稍稍有些神采,可在精神奕奕的陳瑛面前一站,他這個兄長何止遜色三分。
久別之後的陳瑛行了四拜禮,就首先在東頭第一張椅子上坐下了,其餘人自然也一一落座,只兒女們全都是各自站在父母的後頭。而陳瀾跪坐在炕上朱氏的身邊,默不作聲地為老太太揉捏著肩膀,陳衍則是尚沒有回來。
陳瑛並沒有先提自己在宣府的那些情形,反而說起了今日長達一個時辰的單獨面聖,言談中自然而然就帶出了幾分志得意滿。他這說者有心,那些聽者自然也都有意。朱氏早年因是先太后的堂妹,常常入宮,皇帝自然是見過的,而陳瀾見過皇帝的事卻少有人知。至於陳玖儘管當了多年的陽寧侯,可除卻常朝大朝隨班磕頭,他單獨面聖的機會屈指可數,幾乎每次都是戰戰兢兢答上兩句就退了出來。至於別人,儘管出身侯門,卻都從來沒見過聖顏。
這種分別也在此時表現得淋漓盡致。朱氏和陳瀾沉默不語,陳玖是滿身彆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其他人更是只有聽的份,因而偌大的屋子裡就只有陳瑛平穩而有力的聲線。
當說到此次宣府大同互市弊案,牽連到革職拿問回京的官員足足有二十餘人,其中大同總兵也被下了錦衣衛詔獄,東昌侯雖說之前只是削爵禁錮,但如今恐怕是逃不了一死時,哪怕曾經深恨東昌侯夫人李氏的馬夫人,也忍不住感到腿肚子一陣打顫。而至於曾經和東昌侯世子談婚論嫁的陳冰,臉色也是極其不好看。
陳玖終究和東昌侯金亮打小一塊長大,從前也是酒肉朋友,此時忍不住說道:“已經毀了東昌侯世襲的鐵券,又削爵禁錮,帶累得一家人全都削籍為民,還是連命都贖不回來?”
“若只是貪墨,自然不至於如此,壞就壞在東昌侯自恃勳爵,前時做了太多過頭的事情,那一隊被他麾下的走私商隊殺了的巡行小隊,就有足足一百多條人命,再加上這些年他在宣府大同兩地逼凌破家的商戶等等,恐怕這些人命還得添上一倍。而且,此次阿勒汗大軍來犯,也有消息說,是東昌侯府有人跑去了北邊,如此一來,皇上自然更怒。”
陳瑛淡淡地說著,眼睛卻瞥向了朱氏,見老太太面無表情地啜飲著茶,仿佛是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眼睛裡就閃過了一絲陰霾,隨即才若無其事地說:“這場仗雖說是打贏了,可軍費和犒賞恐怕會把整個國庫掏空大半,所以皇上震怒之餘,也打算抄沒這些犯官的家產。東昌侯府先前抄沒的時候大約家人有所掩藏,所以錦衣衛奉命查問和東昌侯府交好的幾戶人家,大約第一個便是廣寧伯。”
一聽到廣寧伯這三個字,徐夫人不覺一下子臉色煞白,而旁邊的羅姨娘則是不露痕跡地掃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如今封了三品淑人的她即便不是正室,可在這屋子裡也能擁有一個位置,須知畢竟就連馬夫人也只有四品的敕命。一想到廣寧伯府若是也跟著東昌侯府倒台,這府里興許不可避免地又要經歷一次洗牌,她的心裡就甭提多高興了。
這時候,馬夫人終於難得生出了一絲兔死狐悲的心思,強笑著說道:“老伯爺都已經去了,想來皇上總應該體諒一二才是。再說,明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百日大祭了,這當口雖不說大赦,可也總在考慮之內,老太太和三弟妹只管放寬心就是。”
朱氏斜睨了馬夫人一眼,情知是自己給二房兩個孫女備辦的嫁妝起了效用,況且馬夫人也大約是怕了天家凌厲手段,只臉上卻絲毫不露出來。宜興郡主那邊的消息畢竟更快些,廣寧伯府的事她之前就已經聽陳瀾說過了,所以此時感傷歸感傷,可也沒有從前措不及防時的那種挫敗感。於是,她依舊是那副淡然不驚的樣子看著陳瑛,眸子裡一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