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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妹妹你知不知道,今天這賞梅,聽說宮中有娘娘派了女官過來,要相看人呢!”張惠心眼看前頭就是花園的月亮門,卻是突然對陳瀾輕聲嘀咕說,“別人都羨慕大姐姐,我卻覺得當什麼王妃最沒意思了,又要賢惠,又要管家,成天還得應酬來應酬去,不喜歡的人還不能不見……幸好我有我娘,不用在這兒被人像牲口那麼挑來揀去……哎呀,不對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到張惠心滿是懊惱,隨即對著自己眨巴著眼睛,仿佛在想怎麼賠禮,陳瀾不禁撲哧笑出聲來:“好啊,你打趣我們是牲口?”
“好妹妹,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否則嫂子回去告訴我娘,又是好一通罵!”張惠心雙手合十對陳瀾拜了拜,見她只笑不說話,知道必定是無事的,這才笑了起來,又拉著她匆匆往前走,嘴裡卻問道,“我到了江南,曾經讓人往京城捎帶過東西,給你的東西收著沒有?”
提起東西,陳瀾便有些猶豫,但她卻畢竟喜歡張惠心的性情,因而不願意隨口搪塞,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她既這副光景,張惠心便皺了皺眉,但很快就舒展了開來,因笑道:“不打緊,就是些江南的扇子擺件等等小玩意,大約是家裡送人的時候忘了,回頭我打發婆子再送一些給你。對了,今天你可小心些,你上頭沒有爹娘,萬一被人亂點了鴛鴦譜就糟糕了……”
自打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重生以來,陳瀾見識到的計劃都是或深或淺的算計和惡意,善意的提醒極少,此時聽張惠心嘰嘰喳喳對自己說些不著調的建議,她卻沒覺得好笑,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溫暖。當依稀看到那一片紅艷艷的顏色時,她的心情不知不覺好了起來。
“你看,那是不是你二姐?”
然而,這好心情只在片刻間化作烏有。陳瀾正看著那院內的梅樹,一直東張西望的張惠心突然使勁拉了拉她的袖子,又低聲問了一句。扭頭一看,她就大吃一驚,只見那月亮門邊,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也同時看了過來,一瞧見她就立刻提著裙子跑了進去,不是原該是被人看住的陳冰還有誰?
想到繡竹那會兒進了水夢閣之後不多久就消失了,想是奉了晉王妃之命去處理陳冰的事,這會兒人偏生還是來了,她不禁異常驚疑。
好一會兒,張惠心方才好奇地問道:“你二叔不是剛剛被奪爵嗎,你二姐怎麼來了?”
此時此刻,陳瀾忍不住用拇指和中指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陳冰一個人出醜不要緊,可如今是二叔陳玖剛剛被奪爵的當口,這莽撞的舉動對她自己有什麼好處?想來陳冰之前在二門口上了轎子,極可能是半路不知道使了什麼計策溜了出來,她便一把拉起張惠心,想也不想地說:“惠心姐姐,我們趕緊進去,別讓二姐闖出什麼禍事來。”
張惠心卻是瞪大了眼睛:“禍事?頂多便是人家說她幾句閒話罷了,能有什麼禍事?再說了,說不定你二姐只是在家裡呆著悶得煩了,所以出來散散心,有什麼打緊!”
對於這番解釋,陳瀾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只好含含糊糊敷衍了過去,又拖著她進了月亮門,沒走多遠,她就只見繡竹匆匆往這邊走來,見其看著自己先是愣了一愣,隨即才上前行禮。她也顧不得那許多,忙撇下張惠心,徑直把繡竹拉到了一邊。
“繡竹姐姐,你剛剛可瞧見我二姐進來了!”
“奴婢正想說這事。”繡竹的眉頭都蹙到了一塊,隨即就嘆了一口氣,“二小姐從前來過這兒,路途熟,再加上不知道府里哪個小蹄子作耗,竟是把人帶到了這兒……幸好讓奴婢撞見,剛剛已經讓丫頭把人帶去了王妃那兒,總比讓二小姐在這兒亂轉得好。”
她一面說一面瞥了一眼那邊滿臉關切的張惠心,隨即語帶雙關地笑道:“有王妃在,二小姐的事總能遮掩過去。倒是奴婢還有一件事想求三小姐,我家二姑娘那大大咧咧的脾氣沒幾個人消受得了,回京這些天也見過不少年紀相仿的小姐,不是別人對她唯唯諾諾,鬧到最後她發脾氣,就是她說個沒完,人家不耐煩。剛剛大奶奶還請奴婢挑兩個人跟著二姑娘,可今天府里這麼熱鬧,哪裡挑得出額外的人來?若是三小姐答應,二姑娘就交託給您了,也免得我家王妃和大奶奶擔心。”
陳瀾瞅了一眼那邊探頭探腦的張惠心,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心裡卻是不禁好笑。
這直來直去毫無機心的性子,竟是成了討嫌麼?
第043章王府盛會(四)
因為大楚太祖林長輝平生最愛梅花,昔日一個寵妃便是以梅為號,因而,自開國之初,眾勛貴功臣便都愛在府中花園中種上紅梅亦或是臘梅。林長輝不愛坐在宮中,常常微服出宮看望往日一同打天下的兄弟們,因而各府里也不知道傳下了多少當年的老物件和傳奇。其中,當年的楚國公府也就是如今的晉王府這片林子留下的傳說最多,梅林中央的亭子旁邊,還留有石桌石凳,據說是當年君臣二人痛飲大醉留下的。
如今紅梅依舊,昔日舊人卻早就煙消雲散了。
在枝頭綻放的紅梅花一簇簇一叢叢,有火紅怒放的,也有羞怯含苞的,再加上旁邊那一個個大紅大紫的曼妙身影在梅林中笑語穿梭,更顯得熱鬧了起來。在一片鮮亮顏色中,張惠心的綠色孔雀金線大氅顯得格外奪目,也不知道是多少千金看了過來。她卻渾然不覺,問過丫頭之後就要來了一隻花瓶,折了兩三支紅梅插在裡頭,又往陳瀾手中一塞。
“這下可好,真像是畫上下來的人了!”
陳瀾對張惠心的打趣已經是不甚在意了,只是花瓶抱在手上沉甸甸的,再加上剛剛各家的丫頭都已經被喚到了這兒,她就把花瓶給了一旁的沁芳,讓她尋個地方讓人先保管著,見她和紅螺畢竟沒有那些禦寒的鶴氅披風,少不得又囑咐兩人找個避風的地方呆著,不用一直在跟前伺候。兩人說笑著,離得那邊人多的地方就漸漸遠了。
張惠心正高興地說著江南見聞,突然,一個丫頭風風火火沖了過來:“二姑娘,三小姐,詩會已經開始了,王妃請兩位過去呢。”
“真要作詩?”張惠心咋咋呼呼叫嚷了一聲,隨即一把抓住了陳瀾,又哀求道,“好妹妹,陪陪我躲過這一遭行不行?那些詩集看著賞鑑賞鑒倒是有意思,可讓我自己做就難為了,再說,我也不喜歡拿腔拿調傷春悲秋的!讓她們作詩,咱們自己去逛去!”
不論是從前的陳瀾還是現在的陳瀾,在作詩上頭都並不在行,今天若不是朱氏執意要她和陳汐蘇婉兒一同過來,她連這熱鬧都不想湊,更不用提這次賞梅本就是猶如挑牲口一般,還有宮中的女官在。因而,張惠心這麼說,她無疑是求之不得。但是看了看那丫頭,她仍是不得不面露猶豫。
“惠心姐姐,這恐怕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的,哎呀,聽我的就是了……你回頭對大姐姐說,瀾妹妹和我到處去逛逛,不用等我們!”
說完這話,張惠心也不管那瞠目結舌的丫頭,死活拉走了陳瀾。那丫頭起初還追上來幾步,可看到張惠心笑著越跑越遠,她思量還要回去報信,只得一跺腳站住了,復又一陣風似的往回跑。待到亭子前頭,見繡竹正在向眾人分派事情,她連忙跑上前去,湊著耳朵低聲言語了一番。聽清楚這番話,繡竹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這怎麼行,夫人和王妃都已經商量好了,陸姑姑和常姑姑也早就到了!”
“可是繡竹姐姐,二姑娘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她不放人,恐怕就是王妃去也不管用。”
繡竹何嘗不知道張惠心的脾氣,此時自然眉頭緊蹙。別家勛貴都是承襲爵位的那一房為尊,但韓國公府卻是有些特殊。長房繼承了爵位,二房卻娶了不是長公主勝似長公主的宜興郡主,這位郡主只有一個女兒,便是張惠心,幾乎和那位郡主一般的豪闊脾氣。除了從小大大咧咧愛說愛笑,別人頂多說一句渾似男兒也就罷了,但執拗起來卻讓人消受不起。
於是,繡竹也只得衝著那丫頭狠狠剜了一眼,旋即轉身進了亭子稟報晉王妃,心裡卻是明白,這一回王妃的苦心安排,怕是要泡湯了。早知如此,就不該讓大奶奶帶了這位小祖宗出來,大奶奶素來是賢惠恭良一句話不多說的品格,哪看得住張惠心?
在梅林中穿行了一會,一回頭已經是看不見亭子那邊的鶯鶯燕燕,陳瀾少不得拉了一把張惠心。這時候,張惠心方才總算停了下來,卻好似做賊似的東張張西望望,這才笑道:“幸好一開始就把大嫂子給甩掉了,否則還得聽一頓排揎。難得出來一趟,偏還要正正經經坐在那兒吟詩作對,未免太沒意思了。好妹妹,你不會笑我是個粗人吧?”